一系列问题砸下来,档案部那边直接加班到焦头烂额,连带着程炫玉这个诡境亲历者都被一次次叫过去“谈话”,那群人改变方式反复问着他同样的问题,似乎想从他的话里找到漏洞,然后正大光明给他装上脑机,好更方便地窥伺那个诡境中的秘密。
电梯门打开,程炫玉习惯性挂上只要周围有人的时候就会展现的温和微笑,只是在看到里面的人的时候,笑容突然变得有些生硬起来。
电梯里只有一个人。同样是紫卡调查员的江述也有些意外地抬眼看过来,目光在他眼底的青黑上着重停留了一下,然后朝旁边挪了一下,为他腾出位置。
电梯里还非常宽敞,江述的这个动作显然是在表示友好。
但一向人情练达的程炫玉却好像没接受到这种示好一般。他旁若无人地走进电梯,站在和江述对角的地方,平静看着电梯门慢慢合上,没和同处一个空间的同事说一句话。
只可惜,电梯四面皆是镜面,哪怕程炫玉没有回头,身后两步的男人也能看清楚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程调查员是刚从谈话室出来?”江述忽然开口问道。
“嗯。”
“他们应该也是找你问游三水的事吧?我懂,上次我被问的时候也是被这么折磨了一通。”江述主动走上前,很是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炫玉微微偏了下身子,让开了他的手,目光微微冷了点:“江调查员,你忘了保密规定了吗?档案部的核查内容,不是我们调查部的调查员有权限去过问的。你越界了。”
江述不在意地收回手:“保密规定?真是让我意外,我以为经历过这些事,你会对元素研究院的这些狗屁规定嗤之以鼻才对。”
程炫玉终于转过身来,面向了江述静静站着,他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惊讶和警惕。
“你不用担心,电梯里的监控已经被控制了,我们在这里的任何对话都不会传出去。”江述像是猜到了他内心的想法一样笑着说道。这笑容和平时沉郁冷漠的调查员截然不同,反倒是充满了少年一般的张扬恣意,对未来充满了野心勃勃的希望。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程炫玉问道。
“因为我想拉拢你啊,这都看不出来吗?”青年的眼睛灼灼生光,“元素研究院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组织了。为它赴汤蹈火建立了信任度的那些人已经四五千,只剩下蠹虫还躺在英雄们的尸体上吸血作乐。而这个世界正在朝深渊滑落,如果我们不想死于诡境复苏的话,就必须重建一个充满希望和力量的新组织。”
程炫玉蹙了蹙眉,倒是没嘲讽江述痴心妄想,他只是很奇怪……
“为什么要拉拢我?你之前不是对我敬而远之的吗?”
“因为我觉得,你好像重获新生了。”
程炫玉微微一怔。
“从前的你,是一团阴燃的火,看起来与世无争,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自焚把一切都烧掉,是不稳定的危险源。但是现在……我不知道游三水对你说了些什么。可你显然是有了新的支撑你走下去的希望。”江述慢悠悠说道。
对上程炫玉面无表情的脸,他还眨了眨眼睛:“放心,调查部无权掺和档案部的事,我不会告诉那些人,你到底隐瞒了什么的。”
电梯已经降落到了二十九层,程炫玉收回视线,才突然来了一句:“不是游三水。”
“哦?”
“是另外一个人……不,也许还是她,给了我一直想要的东西。”
这也是他后来从灰翼那边问到的。关于欧菲亚的交换物要求。
没人知道他那一刻内心的动荡,他甚至想要回到那一天,直接告诉她不需要诡核替换也没关系。反正他活到现在,不过是一直在追求一个锚点,一个哪怕他露出了疲惫懦弱本质,也依然有人会爱着他的证明。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就像是终于聆听到了圣音的信徒,哪怕神已经离开,也突然觉得世界已经被拯救过了。
不,好像不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可能是早在枫华都市的小镇就开始了,有人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本质的贪婪凉薄,但依然用对待普通人的目光看着他……
思绪渐渐扩散,他也没注意到电梯已经来到了地下。一直到门打开,江述走出去,脚步突然又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