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平正咬着绷带的一角。用力一扯紧,脸上疼得面容扭曲,额头细细密密冒出汗珠。
腹间伤口被暴力强行闭合。伤口附近块块儿震颤着、抽动着。是他在强忍痛意。
童家姿早吓得闭眼不敢看。
是血!
好多血!
他受了伤,方才轿夫们戏抬花轿更是叫他伤上加伤。
自己不知好歹,与他打了一场,此刻伤口裂开,童家姿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反手擦眼泪一边颤抖着手给他重新包扎。
轿子里上上下下全都是红。
红布的红,鲜血的红,在童心尘眼里混成一大片盖满了,变成了怜惜的泪。
这都能忍?他都不知道疼的吗?
满头的凤冠、珠钗也随之摇摆不定。
美则美兮,顶着这几十斤在头顶,着实有点重。
童心尘上手要给他摘。
许安平一掌竖起,隔绝你我似黑夜白天永不相见。
“不能摘。不能叫人笑话。”
他们这成亲不就是要做给外人看的吗?怎么能让人小瞧了他们童家呢?
可继续让这繁文缛节折磨一个伤重之人,于心难忍。
“可你这……”
“多谢关心。不必。”
你我不过共演一场戏的关系。他的关心,大可不必。被疏远的童心尘在角落里,看着童家姿手忙脚乱,看着他掩面抽搐,心下悲凉抵不过十二分的怜惜。
“有了!”
童心尘灵机一动,夺过凤冠就给自己戴上。
拨开金珠帘子,在他膝头抬眼凑上前去,哄道。“好不好看?你穿我的衣服,我戴你的凤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不是更像夫妻?”
童心尘肤白胜雪,眼珠子和金子一般亮堂。
许安平一张脸皱起,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童心尘又打珠帘上掐了一个金珠子,闭眼指间一捻成片儿,再绕着指间一弯,卡在许安平深邃立体的耳上熠熠生辉。
童家姿钻研脂粉多年,也忍不住眼前一亮,哇地一声叫出来。“好看!”
“加上这个。行了吧?够面子了吧。再说这凤冠戴谁头上不是戴?做人别那么守规矩嘛!”
“就是就是。多好看呀!”
“家姿!”
童家姿包扎完成。如今见他语气微愠,知不宜久留,果断跳窗溜出去。
他跑得极快。窗外人只见一阵红飘出了轿子外,还以为是新娘子被拽下了红裤头呢。心里默念:非礼勿视,别开眼去。
许安平深知童心尘惯了不世俗不守规矩,可这一次真的不行。“这一趟,事关个童家。你别闹。”
说着取了他头顶凤冠给自己戴上。扶着轿子的横座缓缓起身。“就这点小伤,算什么事儿?我不是那弱书生小娘子。我好着呢。走。”
回头一看,童心尘老神在在,没有一丁点起来的意思。
“怎么还不走?”
他皱起一张脸,心里盘算着再给他好生说明利害。奈何说话都有点费力气。正为难,忽觉腰间环上一双乱跑的手。
低头一看,是童心尘。眯着眼,笑得贼兮兮的。
他这一笑,绝无好事。从来如此。许安平顿觉身后一股凉意直冲脑门儿。
果不其然,童心尘毛茸茸小脑袋自他怀里钻出来,昂起头,手上使劲儿一合拢。
正正掐的是他伤口。
他是故意的!
真是再给他一千年都猜不透这个人!
颤抖自腰间一阵一阵波浪传递上脑门儿。
胸膛剧烈起伏,疼得他头皮发麻,心跳声如擂鼓。
许安平呜咽一声,喉咙间泛起一股酸劲儿,身子一抖,个人脱力滑倒在童心尘肩上。
强忍之下肩膀仍然止不住地微微跳动着,竟是疼得抽搐了起来。
童心尘只觉鼻尖前一座高山拔地而起。山上栽满了香草。味同清虚玉璧,又似那寒冰下藏着的蜂蜜。而后,大山上半截无声倾颓。如雨后山泥倾泻而下,折落在他肩头。
“肩膀那么宽,腰反倒挺细的哈。”
许安平一双怒目迷离着,仍是要吃了他的样子。
“我好歹是个病人!”
“小伤,什么事儿?小娘子,好着呢。嗯哼?”
“……”
第3章 聚哄无确谋,寸心各怀魅。
许安平差点被自己的话呛死。
童心尘一脸微笑轻拍他后背,取下他的凤冠,扔得远远地。
“乖。我说行就行。别在这儿给我叽叽喳喳的像只雀儿。”
许安平再不敢说一个不字。天晓得他还有什么损招儿叫你就范?
童心尘又伸手去摸了摸人腰间,缠了绷带的地方较旁边鼓起来,可见缠了不少。
饶是如此,那血还是渗出来染红了最外面。
童心尘瞥一眼,嘶一声,扭过头不敢去看。只觉自己肚子上也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