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后的期中考试,李周考了双百,他只考了九十五和九十七。
“都是三年级,你看看人家,怎么就能考满分?”
阳树光拿着儿子的试卷,从打不完的工作电话里抽了十分钟出来训他:
“你跟他在一起玩,好好学学,下次有进步再给你买游戏机。”
他随口一句话,就断送了阳和盼了整整半个学期的愿望。
那一天,吃过晚饭,温珏和李周来找他去南湖滑冰。
阳和坐在书桌前,举起手里的练习册:
“你俩去吧,我要学习。”
温珏一把抽掉那本《每日口算》,露出下面的《笑话大全》。
“好哇阳和,你竟然背着我们偷偷学笑话大全!”
阳和劈手夺下她手里的口算练习,“哼”地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
温珏和李周对视一眼,默契地来到阳和的两边,架着他的胳膊把他从椅子上拖了下来。
温珏小小的个子一身虎劲,边拖边喊:
“不允许你偷偷努力,咱们三个里笑话讲得最好的只能是我!”
阳和拗不过两个人,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你们还是我朋友吗?你们是恶鬼索命吧?!”
“鬼要带你去滑冰,还需要亲自上手拽吗?直接一个弹指你就在冰场上了!”
李周呲牙使劲,将阳和扒在门框上的手指拽开了。
三人就这样犟着劲来到了溜冰场。
阳和起初还站在角落里生闷气,看到温珏莽莽撞撞地满场疯玩,李周都有点拉不住她,就憋不住加入了他们。
但这不代表他对期中游戏机消失事件释怀了。
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考不过李周后,就企图在别的领域超过他。
比如,游戏。
比如,篮球。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跟李周较劲。
也许是他的爸爸妈妈都来给他开家长会,而自己的爸爸成天就知道出去吃饭喝酒。
阳和见过很多次醉酒的阳树光,有几次他甚至喝得呕血。
他发誓,自己长大绝对不做这样的爸爸。
他一定不抽烟,不喝酒,多多陪自己的孩子,多多给自己的孩子买玩具和游戏机。
总之,他要成为阳树光的反例。
阳和十二岁那年,小升初。
开学前一天,阳树光出了车祸。
医院里,他妈妈方莲没让他进太平间。
他明白,阳树光应该被撞得不太好看。
他没有难过到大哭,只是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因为他突然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爸爸了——他的对照组没有了。
第二天开学,温珏和李周在他家楼下等他。
温珏剪了短发,像个小蘑菇。
阳和很想笑,可是他莫名有点笑不出来。
因为另外两个人的表情都太庄重了,庄重地像来参加葬礼。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李周拍了拍他的肩:
“你想哭就哭吧。”
阳和扯了扯嘴角:
“其实我想笑来着。”
他薅了把温珏的头发,
“丑死了你。”
温珏跳起来要揍他,硬生生忍回去了:
“我不跟你计较。”
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阳和变成了三人组里的“弱势”方。
温珏和李周开始让着他、保护他,甚至纵容他。
他跟人打架,他们来帮忙;他写不完作业,他们借他抄;他去网吧打游戏,他们也来陪他。
烦,太烦了!
一次准备逃课去网吧,又发现后边有俩跟屁虫时,阳和爆发了,他坐在学校围墙上,狠狠将书包扔下去:
“你们两个将来要考大学的,跟着我鬼混干什么?!”
温珏问他:
“那你以后想干什么?”
阳和指着网吧的方向:
“我以后就去当网管,修电脑!”
李周说:
“那你可以读计算机专业。”
阳和嗤笑一声:
“我不想读书。”
小时候他爸老不在家,一跟他见面就查他成绩,还老拿他跟别家孩子比较。
想到这些,他冲他们大吼:
“阳树光都死了,谁也别想逼我读书!”
那一夜,温珏和李周没再跟他,他第一次一个人在网吧通宵。
隔天早上回去见到方莲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回房间,还是被抓了个现行。
阳和第一次见他妈妈哭。
那时候在太平间外面,他只听到声音,这一次他看到方莲通红的眼睛和滚烫的眼泪。
方莲用衣架子抽他,他没反抗。
方莲说撞他爸的司机前两天出狱了,故意来他们家门口晃,他要是想死就去找人家。
阳和愣住了。
在方莲发泄似的讲述里。
他第一次捅破一层窗户纸,看到隐藏在成人世界底下的肮脏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