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十四年前那场诸葛承赢得潇洒,拓跋珪也输得体面的战争,换成拓跋嗣和毛小豆来却着实打得有点过于难看了。
拓跋嗣忍不住会想,是不是因为在他们也参与其中的那场父辈们的战争里,双方把一切想得到想不到的奇谋诡计都用了一遍,所以轮到他们时,只剩下那些连兵法都没读过的人都不屑用的笨办法了。
拓跋嗣用举国之力围困一个州府,并且这一次把他父皇当年都没有成功的绕路突袭关内战术成功付诸实践,虎牢关的里里外外围满了来自北面的士兵。毛小豆的应对则是持续龟缩不出,在原本的虎牢关内又建了三层城墙,只凭着虎牢关层层的地利优势和在魏军看来几乎没完没了的军械消耗苦苦坚持。
就这么在围困中对耗了几个月后,已经是宋军的南朝士气依旧不减。在虎牢关待过两年的拓跋嗣当然知道关里还有一口通往地下暗河的水井,甚至他当年探查情报的时候,连这口井的水源地大概在哪都用寻路术确定了方位。
围了几个月没有进展的部下们请示拓跋嗣作何应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招了的拓跋嗣只能叫部下挖山断水。比起当年诸葛承谈笑间指挥着机关直接让一座山垮塌下来的壮烈和潇洒,在拓跋嗣的部队里,只有监军们不停大声催促底下挖土的士兵们,进度太慢会耽误可汗大事的庸碌和狼狈。
但是难看归难看,拓跋嗣终于还是断了虎牢关的水和粮。人断粮还能活个十天半月的,但是断水的话,活不过三五日去,然而虎牢关断水又断粮足足半月,但打仗时和北面依旧是打得有来有回的。可想而知,这里面定有隐情,虎牢关内其实还有一处“水源”。
那所谓的水源自然是来自毛小豆的律令术,毛小豆靠着那几日一次小范围的祈雨不停地为关上补充水源,而那点水续上了虎牢关里所有人的命,可给人续命都是要付代价的。拓跋嗣摸了摸自己胸口的那处旧伤,他的这条命就是毛小豆替他续来的,当时的代价不可谓不重。那么如今呢,毛小豆以一己之力要替这么多人的续命,他哪里能有那么多的命用来还这个代价。
或许,在他们还没等到去践行那句见了面就会有人身死的誓言之前,死亡恐怕就要先来敲门了。
第197章
◎二◎
“德衍……德衍!!”拓跋嗣突然满心惶恐,他急切地起身走向帐外,那些军报也一起乱糟糟地团在他的手心里。只是刚一出去却只看见一众跪在他身前不知发生了什么的部下的时候,拓跋嗣又突然不再做声了。
“可汗有何吩咐?”拓跋嗣不做声,跪着的人也不能散,许久之后,才有一个平日和拓跋嗣相处较久的部下开口发问。
拓跋嗣终于又想起了他是胡人的可汗,他没有关心一个汉人将领的身份和资格。
“没什么……”拓跋嗣远远地望了望远处耸立的虎牢关,他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熟悉虎牢关的每一处角落,却偏偏躲在最远的位置不敢上前。
“告诉前线再加紧攻击,月底前要给我拔下虎牢这根楔子,我们已经在这里投下了这样大的代价,决不能功亏一篑,那些虎牢关里的汉人不能放走其中任何一个,生死不论,懂了吗?”
“是,可汗!”
“将军!将军!醒醒!!鲜卑人攻上来了!”
毛小豆是被虎牢关里现在年纪最小的一个士兵给摇醒的,如今的虎牢关上,只要是还剩下一点点战斗力的人,全都披挂上阵上城墙上去阻拦敌军了,只有毛小豆每日孤零零地昏迷在他的房间里,被派来汇报的人努力叫醒个一时半刻,关心一下战报再交待两句差不多就又昏过去。
为了治疗这半年来敌军攻城累积下来的伤员,虎牢关里已经没有药了,哪怕毛小豆贵为将军,哪怕他病重到连路都走不动几步,每次醒来时依旧只有半碗混着点粮食的热糊糊勉强维系着他的生命。
可虎牢关的将士们也已经尽力了,在没有将军指挥的状态下他们一次次地打退了敌军,哪怕有几次形势危险到有人攻上城墙,他们都最终坚持着没去叫醒昏睡中的毛小豆。这同样也是为了他们自身着想,没有任何治疗的毛小豆只有休息够了,才能够应付五日一次的律令祈雨,而只有这样,虎牢关才有继续抵抗下去的资格。
只是这两日,北面的魏军开始越发地不计伤亡,而当战争变成了人命对耗的简单数字游戏,自然是数字大的那一边最终能够取胜。所以当一天之内虎牢关已经打退了三波攻上城墙的敌人,而底下等着攻城的人看起来依旧是茫茫不计其数时,谁都明白这已经是败亡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