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郁卿回家继续做衣裳,易听雪在旁边批阅学生的功课。她天不亮就起床读书,白日去书院,晚上批完功课,夜里还要再苦读一阵,十分辛苦。
郁卿知道她想考中进士做官,从不说让她注意身体。只是默默在易听雪上桌前就磨好墨,添好纸,修剪笔尖的碎毛,去铁匠铺专门打了两盏烛台,又炖好鸡汤,还给她缝了件新的裹胸衣。
起初易听雪受宠若惊,道:“你不必做这些,我们不是夫妻,更不是主仆。”
郁卿看她紧张模样,故意眨眨眼逗她:“薛大人,糟糠之妻不下堂,记得以后给小的挣诰命啊。”
易听雪又好气又好笑:“我才刚刚中举你就如此贪心,小心我及第前休了你。”
郁卿面无表情,捂着耳朵:“没听见没听见,只听见薛大人说要给我一品诰命。”
易听雪瞪了她一眼,扭头看书去了。但被她这么一闹,心上的重压顿时减轻不少,连看书都快了许多。
熄了灯,二人东西各占一床,放下纱帐躺着聊天。
易听雪朝着郁卿感叹:“你若真心仪那个贺楼敬,嫁他也行,等我登科及第,外放做官,你们跟着我便是。有我在,不会让你的孩子遭白眼。”
郁卿本来困得快睡着,一听这话被吓精神了,感动之余,实在无以为报。于是她跳下床来到易听雪床前,给她被子掀到脸上,蒙住她的头,嘟囔道:“姐姐你快睡吧,别做梦了。”
易听雪:“……”
看来是真的不喜欢。
郁卿趴回床上,迷迷糊糊又要睡着时,听见易听雪忧虑的声音传来:“你若跟着我上京,就开不成铺子了。”
哪里有官家娘子临街当裁缝?
郁卿莞尔:“那你当官赚钱,给我盘下一个铺面,我做东家,不声张便是。你放一万个心去考,其他事咱们能一起解决。”
易听雪翻了个身,叹气:“我若真是个男的,定要娶你为妻。”
郁卿:“可惜薛大人已有夫人了。”
易听雪禁不住笑出声,心想若是能进士及第,留京城做官,一定要在同僚里给她相看个好夫家,绝不能像林渊那样忘恩负义。
这几年卿妹的性子都开朗多了。在白山镇那段时日,她每天木愣愣地做着针线,为了林渊整日犹豫彷徨,一副为情所困模样,任谁看了都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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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石城镇那一日,恰逢阴天。
风萧萧卷起荒草,遍眼是黄沙,平白添了伤心意。
众人围在镇口,送别二人,车队的胡商们见此也惊讶,只觉得刘卿和她的夫家不是一般人物。
阿珠抱着郁卿嚎啕大哭,哭喊着要郁卿别走,刘白英夫妇也抹着眼泪。
唯有刘大夫笑呵呵道:“行了,咱们薛郎有出息,卿妹跟着就是京都的官家娘子。若薛郎考不中,也莫要难过,回来便是,石城镇虽是边关弹丸之地,但也是家,不能嫌弃!”
一旁,易听雪书院的学生们暗中嘀咕:“这老头,哪有咒薛先生考不中的。”
郁卿难过得一直流泪,抱着刘大夫的手臂哭。她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过这天到来时,她竟如此不舍。
但胡商们要启程,两人也不得不走。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送,直到十里开外,郁卿才狠心赶了刘大夫他们回去。
易听雪放下车帘,皱眉道:“若不然你就留在石城镇吧。”
郁卿擦干泪痕,摇摇头:“他还有大哥大嫂一家,但你呢?”
易听雪板着脸:“我一个人也行。”
郁卿拍她:“我们从宁州就说好一起走,糟糠之妻不下堂,薛大人不能忘恩负义啊!”
易听雪离别时没哭,此刻却低头抿紧了唇。
此行一路畅通无阻,连易听雪都惊讶能走得这么顺。从前先皇在时,山里常有匪贼,路上也有各道关卡,故意收取行人过路费。
今上登基后,以雷霆手段彻查各郡县流民,大批匪贼被剿灭和招安,派出的巡察使甚至到过石城镇。
二人进京畿道时,与胡商分别,天色已晚,便在文昌县落脚住店。
此时进京的人多是赶考举子,因而店中十几桌吃饭的热热闹闹,都是手捧书卷的读书人,满酒楼的之乎者也,高叹阔论。
易听雪找了人拼桌,郁卿拦住手忙脚乱的小二道:“来两碗羊肉汤饼!”
二人在木桌前落座,郁卿嫌桌子不够干净,取出帕巾又擦了两遍。她头戴帷帽,隔着纱也能感受到对面书生探究的目光。
易听雪也注意到了,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对面书生,道:“这位郎君,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