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甩开那些试图束缚住他的锁链,不管不顾向前跑,直觉告诉他他弄丢了什么东西,必须要跟上那个人才可以找到。
他刚踏出一步,刹那间天地巨变,浓墨似的乌云压在头顶,又有电闪雷鸣声惊起,鸟雀诡异地开始集结往穹顶飞,一道道闪电劈下来,烧焦后连根羽毛都没留下来。
地面张开巨大的裂缝,有岩浆从地底涌出,淹没高山、树木,人间彻底沦为炼狱。
沈筠拼命往前奔跑,可那人从来不肯为他驻足,他进一步对方退十步,却始终占据他的视野,不紧不慢。
直至最后一缕天光消散,岩浆彻底将他淹没。
沈筠从梦中惊醒,急促的呼吸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清二楚。许久之后室友的轻鼾声、窗外的蝉鸣声渐渐涌进他的感官。
冷汗浸透睡衣,沈筠数不清这是他第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为了逃离这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可怕孤寂感,他从自己的房子搬回宿舍,没用,根本没用,他再回不去那些亦真亦假光怪陆离的世界,也再见不到那个人。
以往每个世界离开之前他或多或少会有所预感,但是最后一个世界根本没有,他在心底畅想的白首不分离的也没有实现。
日子和从前一样一天以天的过着,白天里他还是那个开朗活泼、和别人言笑晏晏的沈筠,到了夜晚却只能任由恐惧将他吞没而束手无策。
不是没有去过那座诡异的墓园,只是他再也没有找到半分蹊跷之处,那座无名墓碑依旧伫立在那里,杂草丛生,无人问津。
沈筠翻遍了墓园档案室的资料也找不到那座墓相关的信息,它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哪里,久而久之被人遗忘了的。
即使数次的徒劳无功也没有让沈筠气馁,他不再是寻找一个答案,反而让周末带一束洋桔梗去墓园成了一种习惯。他从不多留,将花放下就走。
天公不作美,今天他去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雨,起初还淅淅沥沥,片刻的功夫就成了倾盆大雨。沈筠没有带伞,被困在墓园里寸步难行,只好跑到门口的保安室。
大爷人很好,看他在屋檐下避雨就喊他进去。
“小伙子进来避雨吧,看这天儿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还是进来吧,着凉了可就不好了。”他递给沈筠一杯热水,用一次性杯子盛着。
盛情难却,沈筠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屋内空间不大,十几平的样子,一桌一椅一床,矮柜上放着个看不出来年代的老旧电视机,正在戏曲频道咿咿呀呀播放节目。
电视机旁摆着一张黑白遗像,沈筠猜测应该是那大爷的老伴儿。
见沈筠目光落在那里,大爷眼里霎时间浸满柔情,他憨厚一笑,挠挠后脑勺:“我老伴儿生前就好这一口,给她调到戏曲频道她能一整天不换台。我不爱听这些,嫌吵,可人走了没这些咿咿呀呀的背景音啊反而不习惯。现在在这儿守着她,放她最爱听的节目,好让他在黄泉路上别走远了,等等我。”
“您和婆婆从前一定非常幸福美满。”沈筠没有喝水,只是抱着杯子暖手,纸杯被他转着圈盘,他斟酌着措辞,最终也只是不痛不痒说了这么一句话。
“人在跟前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离开了心里空落落的。儿女不懂这些,经常叫我回家,烦得很,他们不知道,我只有待在老伴旁边才安心呐。”
沈筠心不在焉地应和了几句,刚才有人影从窗外一闪而过,隔着雨幕看不清楚,但是他还是心里记挂着,借了把伞匆匆和大爷辞别。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干扰听力,视线所及又是一望无际的碑林,再找不出一个多余的人来,但沈筠敢肯定他看见了那个人影。但说出去大概也不会有别人信,顶多为恐怖故事贡献一点情节。
伞实在太小,不能将他完全笼罩,雨水淋在肩头,沈筠并没有在意,他收回视线不再多想,离开了墓园。
晚上回到宿舍就发起了烧,室友大半夜把他送去医院,挂了两天针才勉强好转,只是周一回学校上课时脸色还有一些苍白,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
上午的课他们宿舍就只来了沈筠一个,帮着室友蒙混过关签完到后沈筠就安心在后排墙角处趴着睡觉。
夏天窗户都开着,有风吹进来,凉嗖嗖的,沈筠觉得有些冷了,但是实在拾不起来力气去关窗。
有同学坐在他旁边,起身帮他关了窗户,沈筠闷着头和人道谢。
“不客气。”那人说,声音低沉冷寂,是他听惯了之后无论如何也没有忘记的一把好嗓子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