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远处海水涨潮,沙滩被淹没,以摧枯拉朽之势匆匆上涌,又恋恋不舍缓缓离去,有起有伏,在数次的律动中轮回。
海鸥扑腾着翅膀,偶尔落地,却从不停留,一道道白色的身影在海面上掠过。
金乌西落,洒下余晖落在海面上,有浮光跃金之美。
沈筠收回视线,看向睡在身旁的人。他缓缓起身,动作极轻,没有吵醒奔波劳碌后沉睡休息的人。
他半跪在床前,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北声看,心里什么也没有想,难得觉得宁静。
想伸手戳戳江北声高挺的鼻梁,又怕吵醒他,只能作罢,可是又不满足,最终只是虚空摆弄了一下。
许久之后俯下身,在江北声唇角落下一个吻。
江北声,对不起,我爱你。他在心里默默说。
随后推开门,转身离去。
在他离开后,床上的人没有睁开眼,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美梦总有要醒的一天。
第85章 C.01 “我爱慕你多年,于是心生嫉……
景和四年,天大寒,连日阴云密布,雨雪霏霏。
昨夜京城刚落过一场雪,空气越发湿冷,钝刀子似的直往骨头缝里钻。
地牢中阴冷更甚,四周昏暗,唯一的一盏烛台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熄灭了,红色的蜡油凝固在烛台周围,像悬而不坠的泪。
沈筠只觉膝盖更疼了,像是叫人将骨头生生捏碎了一般,又有数根针变着法儿的折磨人,此刻若是在地上走两步,那可真是无异于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堪比噬心之痛。
所幸他现在被镣铐桎梏在刑具上,倒省了大雪天拖着残躯踽踽独行。
他苦中作乐地想到。
天下痴心人何其多,循着原主记忆,沈筠发现这又是一个恋爱脑。
原主乃太后亲封锦衣卫指挥使,位高权重,享俸禄千石,便是日日招小倌来府上做客,皇帝也只当他作风不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何苦在一人身上白费心思?
这让他费尽心思的不是别人,正是济宁侯之子,靖远将军池惊鹤。原主少时即恋慕池惊鹤,私下默默做了许多事,碎了块膝盖实在不值一提,池惊鹤却只当原主与他兄弟情深。
后世事多变,一人效忠皇帝,一人听命太后,常于朝堂之上分庭抗礼,渐生嫌隙,少时不多的情谊便散了。
想到这里,沈筠垂下眸子,心里竟慢慢泛起苦涩,像是亟待烧开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却在接触到空气的时候过分饱胀,瞬间炸开。
“痴人多妄想。”他评价道,也不知是在说谁。
黑暗中尚且不能清晰视物,听力却更敏感一些,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沈筠闻声抬起头。
远远看见,左右携灯笼簇拥一人而来,那人身着锦服,冠白玉,佩香囊,好明艳一俊俏公子哥。
沈筠于摇晃的烛光看清了那个人的脸,猛地呼吸一窒。
实在是过分熟悉了,明明才分别,却好似隔着万年光阴而未相见。
他嘴唇哆嗦着,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连一个恰如其分的称呼都找不到。
于是他终于明白——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每一个世界都是这张脸,他不相信系统数据库里难道只有这一个建模吗!这未免贻笑大方。
那上个世界他的纠结,他和江北声的互相折磨,他带给对方的伤害又算什么呢?
沈筠心里发苦,几乎是消极地想要逃离这个世界而回到上个世界。
池惊鹤走近,见眼前之人神情凄然,连他靠近也没有反应,明明灭灭的烛火照在他脸上,像是在哭。
他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高高在上掌握别人生杀大权的指挥使大人断不可能会有那般软弱的时候。
可他却忘了,年少时那人因为中秋佳节他送的一盏花灯而喜不自胜,热泪盈眶。
“大人何苦做出这幅样子?不过仅仅关了你一日,与锦衣卫审讯的手段相比实在不值一提。”池惊鹤走近抬起沈筠的下巴仔细打量片刻,随即嫌恶地掀开,又伸手问长随要来手帕,仔细擦拭过手指后,将那方手帕随手丢弃。
沈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冷笑:“靖远将军向来自诩光明磊落,如今竟也做出偷袭的下作手段。”
“若太后怪罪下来,你济宁侯府有几个脑袋够砍?”他看着池惊鹤,眼里满是轻蔑。
池惊鹤不语,一抬手,身后有人拿来烙铁。他拿起来,作势在沈筠脸上比划:“这个东西想必指挥使大人一定不陌生,告诉我云黎的下落,否则我可不能保证手里滚烫的烙铁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