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的坦荡,丝毫没有狎昵揶揄的意味,单纯就是在对着谢淮之撒娇而不自知。
谢淮之笑了笑,跟上去。
那海带精边往前走边弯着腰垂着头左右嗅嗅,又是不是垂臂挤出几滴黑袍上的粘液挂在干树杈上,像是在沿路标记。越往前它步伐越凌乱,沈筠这才看清它也并非用脚走路,踮着脚用脚背往前蹭,形状神似吊死鬼。
周围景致一成不变,只是越往清风山深处走雾越浓,隐隐透出些许血气,看起来极为不详。
沈筠和谢淮之好整以暇缀在海带精身后,不远不近跟着,闲庭信步,像是来逛别人家的后花园。
走过崎岖泥泞的小路,海带精率先踏上前面的一座吊桥。
吊桥横跨深不见底的河沟,河水奔腾的响声不绝于耳。桥两侧的铁索上垂挂着红丝带,密密麻麻随风飘扬,在干枯腐烂的环境中显得异常刺眼。
走近了才发现桥前头一侧堆放着几块乱石,石头上隐隐约约能看见红色的纹路。沈筠蹲下/身用手扫开上面的尘土,又将石块摆放在一起。
“好像是一块界碑,上面的字拼起来像是……什么子……桥?”沈筠对这种古体字还不是很熟悉,他看向谢淮之求助。
字体大概是用类似朱砂等的颜料写上去的,字形圆润,字与字之间彼此勾连,让人分辨不清。
“求子桥。”谢淮之凑过来,他用手指在刻痕上描摹,随后给出答案。
“求子桥?”看起来鬼气森森的,该叫奈何桥才对,求来的高低得是个鬼婴。
沈筠脑海中闪过进山前那两名凡人的对话,那许猎户当真只为打猎?
“走吧。”谢淮之唤他回神。
“哦,来了。”沈筠快步踏上吊桥。
前面那海带精已经走到桥对岸了,身形隐在浓雾,几乎看不清了。
沈筠刚踏上吊桥,铺天盖地的婴孩哭声直击他的天灵盖,撕心裂肺又无比尖锐,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从桥上掉下去,幸好他眼疾手快下意识抓住一侧的铁索才没摔。
这求子桥不知何年所建,如今已破烂不堪,铁索之间的木板缺失大半,铁链上面覆满了铁锈,人踏上去就开始嘎吱嘎吱响。而桥底下黑漆漆一片,只闻水声却看不见河水奔涌。
谢淮之急忙回过头来查看:“可有事?崴脚了吗?”
“没有没有,不小心踩空了。淮之哥哥,你可听到婴孩的哭声?”
沈筠话刚落,正欲收回手继续往前走,却发现手被固定在上面了,怎么都取不下来!
仿佛他的身体已经和这座桥融为一体,他的手臂化作桥上的铁索。忽然,他眼睁睁看着有几道白影行至他身旁,从他体内穿过去,在他的手臂上绑下一截红丝带。
“神明保佑,信女和相公成亲多年而未育有一子,恳求神明庇佑信女顺利诞下子嗣,哪怕信女一家四口死无葬身之地,死后被恶鬼拘魂也在所不惜。”
那几道白色的影子当即就在桥上叩拜起来。
沈筠只觉匪夷所思,他们拜的不像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神明,反而像是恶鬼,恐怖如斯也极其讽刺。无子该去求医,而不是搞封建迷信这一套。
若真为一子而落得诸如许猎户家那般全家不得善终的下场可值得?凡人寿数终有尽时,徒留一子伶仃一人也未免过于自私,可问过孩子自己愿不愿意呢?
沈筠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其中夹杂的几分私人情绪抽离出去。
“小筠?小筠,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谢淮之语气急切,沈筠能清楚看见他在自己眼前频频挥手。
“淮之哥哥,我没事,只是好像忽然和这座桥融为一体了。”沈筠此时已然镇定下来,语气平静,竟带了些许安抚的意味。
“阁下将我困在这里所求为何?我这自身精血吗?那你可真是胃口太大了。”他对着虚空冷笑一声。
下一瞬长剑自他身侧自动出鞘,化出数百分身,齐齐朝四面八方刺去。
惨叫声此起彼伏,头顶逐渐开始往下滴血,漫天落下来,是一场异常壮烈的血雨。
谢淮之此时也反应过来:“是魔族埋伏!”
红色的剑光猎猎,闪烁之间,凌厉的剑气荡开上空灰蒙蒙的浓雾,显现出上空的透明屏障来,屏障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脸部生长着绯月蝶的人,他们流着涎水,面目狰狞。而他们身上站立的人全部都是魔族,人数足有数千,站立其中的燕城城主江碧砚其赫然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