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顾景淮深深看了她一眼,反问:“谢我什么?你难道没在心里骂我一晚上?”
“自然是谢夫君以德报怨,愿意把玉石交给我,也谢你没再坚持去寻阿……刘恕,牵扯无辜之人。”
“无辜?”他好像听到什么玩笑话,唇边一丝弧度恍然而过,“他无辜,你也无辜,反倒是罚你的我像是坏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初妤不想再多说,玉石被他握得热乎乎的,一阵暖意钻进她手心,“夫君没其他事的话,回去歇息吧。”
他不睡难道是他不想吗?
东厢房内的家居摆设他叫人复了原,与横木躺在空荡荡的床榻上时,他忽然觉得随手放在枕旁的黄白玉石很是刺眼。
刻的什么东西,太丑了。
撇太长捺太短,点太深竖太浅,真怕把她的书法审美带歪了。
顾景淮盯了这块破石头片刻,真不想承认这就是他睡不着的罪魁祸首。
可是她不喜他善妒。
凭什么?
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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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玉石交到她手上时,顾景淮一瞬不瞬地注意着她的神情,心想,如果她流露出一丝嫌恶,哪怕只有一丝……
说明她的书法审美还是有救的。
可她没有。
甚至唇角微弯了弯。好像安心了一般。
顾景淮此刻就像一只纸灯,内里的蜡烛燃着燃着偏了方向,马上就要碰上纸糊的灯罩。
她这微微一笑便是最后滴落的蜡油。
他燃得一发不可收拾。
姜初妤下颚一痛,仰着白玉般修长的脖颈,他隐忍的怒意照在她脸上,转瞬间,又泄了下来。
“你都不想想我。”
他说。
语含委屈,变回她熟悉的那个顾景淮了。
姜初妤想说,她都跪了一整个白日了,膝盖酸疼得都没知觉了。
你为什么不疼疼我?
她嘴唇动了动,刚要倾吐一番,顾景淮却更紧地捏住她下颌,躬身更靠近她,鼻尖都要碰到一起。
过于旺盛的妒火,让他没有注意到她微弱的委屈。
“这个字很难看的刘某究竟是什么来历?那日你出街晚归,是不是就是碰见了他?”不等她回答,顾景淮便知晓答案,紧着眉头问,“为何要瞒我?”
“当然是怕夫君乱吃醋,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她掰着他的手,一生气,激出眼尾的泪花。
可顾景淮恍若未见,仍不依不饶:“我又不是不能明辨是非的人,解释清楚,怎会乱吃醋?”
你不是吗?
姜初妤深吸一口气,将与阿肆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讲了。
“……当年他说终有一日他出人头地了会回来找我,届时再以真名重新认识。想必他送来此物,也是为了这个约定而已。”
顾景淮听完,不发一语,目光定定地射向她,似乎并不完全相信。
姜初妤垂下眼睑:“夫君放心,我不像某人,嫁了人,心里还藏着别人。”
“……”
这话成功泼净了“某人”嚣张的气焰。
顾景淮垂眼。
这事是他们之间不能提起的刺,过了阵平静美好的日子,二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打碎幻境。
姜初妤双唇翕动,竟短暂失语,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开他的手,扭过头去。
顾景淮有些慌了,再次扳过她的脸来,却见她长睫挂泪,可怜楚楚地望着他,似在控诉。
“你为什么罚我?我什么都没做错……”
顾景淮不喜欢见她哭,从前是单纯觉得吵、觉得烦,现在是一见她的泪,心里就像糊了层水泥似的,又闷又堵。
这次是他把她惹哭的。
顾景淮体内仿佛被塞入了一团棉花,肆意地吸收着他躯干中的血液,形成巨大的沉甸甸的血球堵在胸口,闷得他躁动异常,有股想舞刀弄枪的冲动,想把那个刘恕绑起来胖揍一顿。
可他做不到,于是只好——
他拇指微动,揩去她的泪,轻柔道:
“是我混蛋。”
他抓着她的手放在胸上,“你打我出出气,别哭了好不好?”
就在这时,屋内冷不防发出“叮”一声细小的脆响。
姜初妤抽噎着,止住了泣声。
顾景淮收回手,食指与拇指轻轻搓揉了下,她的泪液顺着指肚淌到指根,湿滑清凉。
他也皱皱眉,循声望去。
……
春蕊早就醒了,但马上发觉这种时候她不如不醒,于是悄悄背对着那二人装睡。
她觉得这个时候如果让他们发现自己醒着,大概率会被灭口吧。
可是她,脖子麻了。
蒲团太矮了,她的脖子拱成一道桥,睡着的时候还好,醒来后感觉筋都要被拉断了,她撑不住,小心翼翼地扭动了一下,没想到簪子触到地上,弄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