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淮看向远处团团坐着正温酒暖身的将士们, 摆了摆手:“白日我大意受敌, 无颜再搅人兴致。”
您自己也知道啊?还有无故消失这条罪名呢。
易子恭和程毅对视一眼, 谁也不敢真说出口, 只敢默默腹诽。
易子恭还维持着倒酒的姿势, 尴尬地露齿一笑,刚要放下酒壶, 就听他那大公无私的世子道:
“酒我不喝了,你二人失言,不自罚三杯?”
顾景淮眉尖沉了沉, 幽幽转头看向程毅,看得他头皮一紧,只好闷头灌了自己一杯。
易子恭连忙撇清自己:“您听到了,都是程将军说的, 我半句您和少夫人的坏话都没说啊。”
“你二人皆我副将, 军中最忌内讧,你自然也该罚。”
易子恭不情不愿地灌了两杯烈酒下肚。奇了怪了,他颇喜酒, 明明酒还是那个酒,怎的自己喝和被罚喝下去的感觉微妙地不同?
“您究竟去哪了?我们找了您许久。”程毅也颇为不满, 皱眉问。
“此确为我失职,待下次饮庆功酒,再一并罚过罢。”
饮什么酒?
程毅和易子恭双眼亮了亮,死气沉沉的脸上又有了希望,屏息听他继续说——
“我叫人去搬了救兵。”
还以为是有了什么锦囊妙计,易子恭颇为失望地垂了眼,却又反应过来,叫人去搬救兵?那人是谁?除了他,世子还有何人可用?
还不等他问,余光就见顾景淮站起身,单手解下腰间的香囊,轻掂了两下,发号施令:“喝好了,去找只坚实的铁匣子来。”
哪还有喝酒的闲情,易、程二人连忙将军医从睡梦中唤醒,拖着人来营帐中查验伤情。
“顾将军年轻底子好,只要不去做易使创口崩裂的事,养个三四天应无大碍了,不必过分紧张。”
军医话说得轻巧,可他也知道射箭者力道十足,幸好明光铠背部护甲挡去大部分力量,否则生死难料。
当然,也多亏了他医术精湛,剜疮止血做得极好。
军医有些许得意,立下这功,便是他崭露头角的开始。
可年轻的将军却并不满意,顾景淮坐在榻沿,双脚踩在阶下的地面上,上身赤.裸,几根染血的白布条松松绕在胸前:
“还需三四天那么久?”
“这……已经很快了。”
“将军,皇宫里的禁军也不是吃空饷的,徐相若真能轻易得手,也不会按兵不动到今天了。您不必这般急。”
几人相劝声中,顾景淮抓起素白里衣披在身上,似乎在考虑着众人的话。
男人手腕上,有条与紧实有力的臂膀格格不入的红绳,易子恭目光触到那抹红,灵机一动,劝道:
“世子假死那次,少夫人日日在灵堂痛哭,您忘了吗?若是您出了什么事,属下可怎么向少夫人交代啊?”
程毅才因说了两句坏话被罚了酒,自然知道如今该往哪边的墙头倒,赞许地瞟了眼易子恭,也毫不心虚地站队:“子恭说得好。”
可他没想到,提起那位夫人,将军竟看上去有些……气恼?
“……好端端的又提她做什么?”顾景淮没好气地睨了眼他们。
程毅瞅了眼同僚,见易子恭露出了杀敌时胜券在握的微笑,不禁摸着脑袋,一头雾水。
他真是老了,不大懂年轻人了。
-
这三四日,顾景淮一有要出兵的迹象,易子恭就拿少夫人来压他的气焰,屡试不爽。
程毅忽然有了危机感,他这副将做得快要被比下去了,想了又想,只好不耻下问来求教:
“子恭啊,顾将军他到底对自家夫人,是喜还是不喜啊?”
“程将军怎还看不明白?”
“可是…”上个月将军还每日日落回府前一副臭脸,仿佛有人欠钱似的,一看就是对家中夫人颇有微词嘛,这才过了多久,怕不是换了个人吧?
“程将军若还不明白,不妨想想那铁匣。”
易子恭正要去给顾景淮送新传来的情报,只略略提点了句。
“你是说,将军放在枕边的那个?”
“正是。”
那夜顾景淮一出现,易子恭便注意到了他腰间系着的青色香囊。
那玩意他曾见过的,就在十月十六的那个子夜。他潜伏许久,终于等到机会帮假死的顾景淮从棺中脱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观察周遭,生怕被人撞见,一偏头,却见他手中紧攥着这只香囊。
他只瞥了一眼,就知那绝非珍品,而这几日接近过棺椁的人又只有少夫人,这东西能被世子如此宝贝,稍一联想便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