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妤便是这时醒来的,眼皮似铅重,却并不像那晚一般惧怕野兽侵略的吼声。
虫兽哪有人可怕?
她爬起来抖了抖衣衫,推开门向外探去,竟一个人都没有。
她摸着饿瘪的肚子,脚下静悄悄地走到顾景淮屋外,在心里演练数遍,要怎样开口才最自然地向他要东西吃。
敲门声响起,姜初妤不说话,非要他先开口不可。
但四下始终安静,倒引来了不知从何处出现的易子恭。
“少夫人安,您是要找世子?”
姜初妤有些挫败,打蔫儿似的靠在门上:“我瞧着,意图很明显么?”
看来李书慧也是易被男人哄骗的女子,说什么他在乎她呀,分明是她先认输了,真讨厌。
易子恭细长的眼中又泛起茫然,心道不愧是世子,说的都是金科玉律,女人果然会出现不可理喻的时候。
都站在门口敲门了,到底是哪里能不明显?
他暗下决心,以后还是少跟少夫人讲话,将简札交给她便告退了:
“这是世子昨夜离开前,嘱咐我交给您的。”
姜初妤谢过他,展开一看,窄而小的简札上用挺拔的瘦金体写着:
「明夜归,勿念。宝鼎中埋着烤红苕和兔肉。」
从前安置佛寺的殿中,珍贵的金身大佛已不知下落,然殿前的香炉宝鼎却依然保留着,厚厚的香灰被泥土枯草压在下面,作闷烤红苕之用。
姜初妤挑了一个个头大的红苕,摸着还烫呼呼的,剥皮前对着殿门心里默念着歉言。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那简札上还有一列字,明显比前面的字小了不少,一看就是后来才补充上去的。
「若明夜未归,速逃。」
食物卡在嗓子眼里,姜初妤吞了两下也没吞干净,求水不得,只能慢慢顺下去,命大没噎死。
待她缓过来,嘴里甜滋滋的烤红苕也没了滋味,掐皱了简札,甩手扔进宝鼎中。
往寮房走去,她看见易子恭正翻身上马,快步走近拦住他:“你是不是要去与他会合?”
易子恭怕了她了,下意识连连摇头。
姜初妤才不信他,横眉冷笑了声,盛气凌人:“你也给我带句话,就说,明夜之前他不出现,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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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的辕门前,顾景淮高举虎符,发号施令。
“此战为君为民,尔等切不可辜负!”
话音刚落,不远处路的尽头马蹄翻滚,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顾景淮停下,引众将士一同看向易子恭,准备将他正式介绍给众人。
哪知易子恭方跑马来到他身边,看上去紧张兮兮的,一副不敢言的样子。
这样的精神气貌如何能服众?
顾景淮用力施掌砸在了他肩背上,鼓励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何不敢为的?切勿唯唯诺诺,有话快说。”
很快他便后悔了。
易子恭那气沉丹田之声响彻耳边:
“少夫人说您今夜不回去,她就再也不跟您好了!”
第47章
易子恭在奔来的路上, 随着景色易变,逐渐忘记了少夫人的“嘱托”,满脑子都是接下来要发生的大事。
越到战前, 他越兴奋。
况且一直以来,他以顾府门客自居, 在暗处为其效力,鲜少现身台前,而这次世子说, 要他以副将之位协助身侧, 怎能不意气盎然。
然而当他策马行至军前, 远远望见世子的瞬间, 忽然想起——
少夫人让他代话, 原话是什么来着?
他记不仔细,不过, 反正女子常说的话不就是那些——
他说了,或者说是用喊的。
在众军面前的,第一句话。
易子恭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丝毫不敢抬眼看别人的表情,用手指一下下梳着马鬃,暗自尴尬着。
沉默了几息,他想, 男子汉就该面对风雨, 毅然决然地抬起头,准备迎接风雨。
哪曾想,一向隐忍自矜的世子并非如他所料在克制薄怒, 表情十分古怪,凤眸微睁, 竟有些傻气。
在对上视线后的下一瞬,他便收敛了神色,然而侧脸些许紧绷的线条出卖了他,不见方才号令时的凌厉,整个人像一只毛发服帖的温顺狮兽。
“她…真这样说了?”
易子恭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模棱两可回道:“差、差不多吧。”
他们此时所处于军营驻扎地附近的一处山丘后面,地势低洼,顾景淮与副将程毅背靠山体而立,处上首;下首的千人兵士队列紧密,依河渠排开。
军中肃穆,千人中无人敢发笑,倒是程毅想到了家中爱妻,粗犷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柔情,以过来人的口吻憋着笑劝解道:“女子就喜欢耍小脾气,还总爱瞎操心,习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