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今衍上前扶起吴管家，领着他落座。
也不知是安慰他还是给足自己安全感地道了句：“没事的，医生都说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
沈筠娆适时递上纸巾。
吴管家一手摘下眼镜，一手接过纸巾在脸上胡乱擦了一通。
好半晌，情绪平静些，吴管家才道：“我不是担心时董手术，我是看到了他的害怕有些感触。”
在时溥文和吴管家的大半生中，相伴时间最久的人其实是彼此，无论去哪个商业聚会又或是出差行程，他们都在彼此身边，说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也不为过。
吴管家的眼镜上也落了不少泪，沈筠娆贴心拿过他眼镜，擦干镜片才又递回去。
吴管家道了声谢，长叹口气继续道：“我还记得时董三十岁那年，他肚子突然绞痛的厉害，我连夜陪着他来了医院，查出是急性胆囊炎。当即，时董眼也不眨地就说要手术，因为第二天还有场跨国会议，他不想耽误到工作。”
“那时的他，没问过一句手术风险，也没专门调来医生，第二天就继续投入工作状态。我现在看着他……”
浓烈的共情感让吴管家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边哭边念叨：“时董从来就不是怕疼的人，他就是现在养老没什么冲劲了，只惦记着少爷您，才怕成这样。”
“当初时总和丁太太离世，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的不得了。但又怕勾起您的伤心，只能在您面前硬撑着。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时董才格外珍惜自己的身体，把体检改成一年二次，凡有一点不舒服都去医院及时检查。他总和我念叨，说‘老吴啊，我要是走了，阿衍以后一个人可怎么办，他连个说心里话的家人都没了。’”
“我知道时董当初逼您结婚的事不对，时董自己也愧疚。这一年间，他自省过多次，但看到您和沈小姐在一起后的样子，时董说他不后悔。因为他陪伴您的时间定然是比不过沈小姐的，就算您一直气他，他也心甘情愿，觉得这事赚。”
时今衍别过了视线，沈筠娆清晰看到他眼尾滑下一线银光，被他很快拭去。
吴管家话一出口就停不住，“我知道我不该和您说这些，这些都是时董的考量，并非您的需求，是他一意孤行显得不懂得换位思考。但少爷，事情发展至今，就算看在时董帮助了您和沈小姐的机缘份上，您以后多来老宅看看他行吗？他的精神需求，只有您能满足了。”
时今衍未答，但沈筠娆看得出，他都听进去了，他有自己的考量。
沈筠娆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握紧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扣。
三小时后。
病房门打开，手术非常成功，时溥文被推出。
此刻的他身上已经多出了好几根管子，人正因麻药昏沉睡着。
医院虽有为时溥文专门配置的全套护理人员，但时今衍和沈筠娆还是不放心，想亲自陪着，总不能丢下刚动完手术的时溥文和一群陌生人在这。
术后两小时，时溥文的意识差不多完全清醒，爷孙三人度过了非常美好的一段时光。沈筠娆从来时家开始，爷孙俩就在闹别扭，她都没切身感受到他们的爷孙情，今日深切感觉到，仿佛连医院的压抑感都消散不少，只余破镜重圆的欢喜和重获新生的安定。
晚间八点。
时今衍想让沈筠娆回家，他独自留在这陪床。
沈筠娆身体虽有好转，但比起常人还是虚上不少。时今衍不忍心看她跟在这里熬，居住环境也比不得家中。
沈筠娆根本不想回去，她想陪着爷爷，也陪着时今衍。
但爷孙俩在这种事情上一唱一和的，轮番上阵劝着沈筠娆回去。
最终还是时溥文说了句：“筠娆啊，你要是在这守着我，我晚上担心你担心的都没法睡觉，你可千万别因为我影响到自己的身体。”
沈筠娆没辙，只得由着时今衍将她送下楼。
临到车前，时今衍顿住步伐，牵着沈筠娆的手也朝后拽了拽，没让她继续前进。
沈筠娆下意识扭过头瞧他。
时今衍顺势捧起她脸，极轻地在她额头吻了下。再开口，嗓音压了不少，眸底也有些怅然的墨色暗涌，“……对不起。”
沈筠娆闻声更有些费解，“嗯？怎么突然道歉？”
“明天是你生日，最近忙着老爷子的事，没给你好好筹划生日宴，本该给你场惊喜的。”
沈筠娆怔愣两秒，忽而粲然一笑，“你不说我都忘了，原来明天是我生日啊。”
自从三天前知道老爷子生病，他们俩的精神都高度集中在这件事上，沈筠娆是真忘了这茬，见时今衍明显愧疚，她扬起更加莞尔的笑宽解他，“没事嘛，大不了明年、后年、大后年！反正只要我们在一起，时间多着呢，不差这一次的。事有轻重缓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