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问题也接踵而至。
“还师凤翔,这来得及吗?”
军医处的众人,虽对军令没有异议,但围在大地图前左看右看,还是禁不住泛起嘀咕。
此前凤翔告急,河东方面只得冒险行围魏救赵战术,而安守忠部却可以左右横跳。除了兵种的差距,双方截然不同的行军路线也注定了朔方军不可能达成对方的速度。
河东与凤翔隔了八百里秦川,往上绕行,则路途遥远,等他们赶到新都,黄花菜都凉了。
直接沿渭河北岸向西,倒不用翻山越岭,可沿途就是长安,少不了要和燕兵交火。
与他们遭遇的困境相反,把持着交通要道的安守忠却可以随意通行长安沿线,根本无所忌惮。
两点之间直线段最短,此事古来是常识。
而郭子仪也很快给出答案。
选取下路,全速西归。
可以想见,一直关注着河东动向的安守忠,必定会在长安出兵拦截,防止二军合一对自己造成重压。而如何通过这道关卡,就成了所有人疑惑的焦点所在。
同时抛给安守忠的问题则是,该在何处拦截唐军?
渭水北岸的平坦地带说狭不狭,南北也有几十里长度,燕兵不可能滴水不漏地布防,必然得选取朔方军必经的点位阻截。
“三原郡。”凌策脱口而出。
再次围拢在地图前的军医们,齐齐将目光转了过去。
青年用手指点着地图上的长安城,指尖往上一划,落在正北方的三原郡上。
“你们看,三原郡在长安正北,再往北就要爬山了。这是我们能和燕兵拉开最远的距离,他们必会重兵设防。”
既想要从平坦的北岸通行,又忌惮长安大本营的燕兵军团,唯一的规避方法就是敬而远之,走平原的边缘。
年轻的医官想得简单:“既然如此,我们可不能走三原。”
凌策摇摇头。
“三原距离长安城也不过几十里地,若直接从两地中间穿行,不正给对方夹击了吗?”
两点逼杀,只能二者取一突破。
而正相对的,也可以说安守忠必然会在两地设防。
敌我交手,拼的未必只是兵力,你猜我算也是关键一环。
这番局势,连一个士兵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作为双方阵营中数一数二的战术家的郭子仪与安守忠必然看得更清。
明牌过招。
三原之战,已避无可避。
*
“报——”
熹光破晓,一道急促的马蹄打破三原郡的清晨。飞奔而来的令兵不及下马,在马背上就向此地的最高军事长官李归仁汇报前线战况。
“朔方军已奔至城外!”
李归仁懒懒打了个呵欠,示意他慢慢细说。
“敌军中的仆固怀恩领头出战,正领着大军在城外叫嚣决一死战,将军您看……”
“仆固怀恩?”一抹淡定的微笑出现在李归仁嘴畔,“安公果然料事如神。”
安守忠特意命他驻守三原,便是料定朔方军必会途经附近,令他务必全力截杀。本以为他们能使出什么花招,没想到那蛮子还是像以往一样蛮打蛮干。
他从容地披上盔甲。
“那就让他们再死一回吧。”
*
“李归仁,你小子,敢不敢出城和爷爷单挑?你个靠爹的废物,听说你是什么北平王,我看是缩头不出的北平王八!”
一阵哄笑回响在仆固怀恩破口大骂的叫阵声中。
李明夷可算是明白他的咽喉炎是怎么来的了。
坚持不懈地大骂了半个时辰,直至仆固怀恩的口舌都干得粘牙,那紧闭的城门终于缓缓打开。
数千王牌之师的骑兵奔袭而出,不予言语,直接挥蹄冲来。
朔方军排布好的阵仗瞬间被冲溃。
平原地带本就是骑兵的天下。
何况李归仁带领的还是燕铁骑中的最强精锐。
不过一个时辰,朔方军就明显落了下风。
“撤——!”
随着撤退的命令传下,主将仆固怀恩策马狂奔,狼狈地往东南撤去。为保护大将人身安全、紧张跟在他身边的李明夷,两条长腿都要跑断了,险些跟丢了那匹大马。
见敌人落荒而逃,燕兵岂有不追之理?
五千骑兵浩荡踏过平原,围追堵截,俨然猫捉老鼠。
很快,一条深而宽的白渠便出现在视野中。
渠面盖着座通行的留运桥,受此渠道连接的泾河水滋养,附近的植被密集茂密。经过一整个雨季的润泽与洗涤,枝叶更是亭亭如盖,将两侧渠岸遮得严严实实。
站在桥面上,远远可望及清澈的泾河注入泥沙滚滚的渭水。所谓泾渭分明,清浊势均力敌地纠缠,参差交错地涌向远方天际。
逃命至此的李明夷此刻却没有观赏风景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