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如摇头。
容玢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神情莫测。
江文如感觉那目光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穿透似的,虽无冒犯之意却莫名令人心中发紧,实在难以忽略。
她的衣袖下的手微蜷,终于转头看向他,目光满是询问之意。
“我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容玢淡淡一笑,终于开口,闲聊一般问道:“你知道为何平溪和丹溪都带有‘溪’字吗?”
“是因为两地以卞溪水为界。”
容玢紧随问道:“你去过那里么?”
她摇头,肯定道:“未曾。我如何会到这里?”
“是啊,寒山寺离这里并不近,按照常理,应该不会来过这里才对。”
她平静的回视着他,微微一笑:“正是。”
“但我来过。”容玢道:“圣隆九年,我来过这里。”
江文如面色这才有变化,表情有一瞬的龟裂,沉默的看着他的薄唇一张一合。
车帘在颠簸中向外翻飞着,透出外面的荒凉景色,马蹄声混合着风声在空气中传播。
但车内好像隔绝了一切,相视的二人眼里只有彼此,只能听到对方或急或缓的心跳声、呼吸声,似乎试图透过伪装的外表,从相对难以隐藏的微小变化中探寻试探。
容玢面沉如水:“那时我路过这里,在这遇到一个七岁上下的姑娘,她一路被人追赶跑到这里,最终跳进了水里,我的随侍救下了她。把她放到岸边之后,我们就离开了。”
“只是救她的时候发现,她的右臂上有一道划痕,手里握着一块吊坠,那吊坠可能是逃跑过程中受过磕碰,边角破损了一块。”
“那姑娘遇见公子,实在是她的福气,不然恐怕就没命了。”
江文如诚恳的微笑说着。
容玢看着她的笑脸,想从中看出点什么,可最终只是徒劳,江文如的表情除了开始时僵硬了半秒,之后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过,真的是毫无破绽,淡定至极。
他突然也笑起来,“你知道,我当初为何答应带你同行,又提出想与你合作?”
“公子说过的那番话,文如实在难以忘却。”
“那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你是个聪明人。”他定定看着她,“所以,你来过这里么?”
江文如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公子今日是怎么了?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来过。”
“好。”
容玢沉默看了她半晌,最终只是笑笑,并未在追问什么。
他转过头后,江文如两指死死捏紧,感觉指甲都快要断裂的时候才收了力度。
她不动声色地将右袖往下拉了拉,袖子里面的一道疤痕和手腕仿佛被火烘烤一般,早已没有知觉的伤口再次被划裂开来,在火焰下炽热的血迹似乎洇出衣袖,毫不掩饰的袒露在人面前。
没错,圣隆九年,她来过这里。
第61章 沐氏 那些往事,你真的都能放下么?……
那日她为寻母亲计划良久才偷偷跑出, 一路往北走着,却在路上出了意外。醒过之后便到了这里,还被人塞住了嘴关在车上。
她寻机滚下车后,便随便找了个方向跑去, 谁料没跑出几步就被发现了, 后来就像容玢说的那样, 她记不得什么了, 醒来就看见闻清满脸焦虑近乎崩溃的看着她。
根据闻清说的,她是找了好久,最后才发现昏迷已久的她。
她知道容玢大概是知道了什么,现在不过是试探她,想看她会做出什么反应罢了。
她一再否认,给他的,也是一个态度。
因为她知道如果说出口, 便没了回环余地, 她将再无退路, 把所有的筹码摆到那人的台面上来,任他打量审视, 将选择权放到他的手上。
可是……江文如必须承认, 她心底对他其实并没有那么信任,这一路她也算见识了容玢的心思手段, 随着他那隐藏在温润外表下的另一面渐渐浮现出来, 她心里对他那迟来的警戒和恐惧也越来越深。
她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自己在现在的局势中, 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在这种情况下,她如何能全然相信他?
她原来还不确定,容玢提出想让她与他同行、甚至话语间暗含合作之意, 是因为他觉得她背后有江家的势力,可以相助于他,还是说他真的发现了什么关于她身世的秘密——可现在她全然清楚了,恐怕容玢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她江家的身份而对她多有关照,而是因为他的怀疑和猜测。
只是这件事这么隐蔽,他的怀疑究竟从何而来?他究竟想做什么?一个景国的公子,真的能有这般令人震惊的消息来源和筹谋手段?
江文如脊背发寒,觉得通体冰凉,一个荒唐的问题突然浮现在她脑海——他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