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下,生怕黑发巫祝依旧拒绝一般,他连忙补充一句:“这是交换,很公平。”
凶魂沉默了。
他的视线还不自主地落在浸入泥土中的血液当中,心脏依旧在劫后余生般狂然嗡动,耳边的嗡鸣远比一会近一会远的雨声更大。
他知晓那些血液将会滋润这片土地,使只能长出小草的土地成为最为肥沃的泥土,上面生长出远比刀耕伺养的种子更加结实、饱满的谷子。
巫祝鲜血落下的这一小片泥土,更可能直接孕育出份位不小的古老苍树,树干可百人环抱。
实际上,巫祝们时常用自己的血液作为滋养森林与河流海洋的材物,只是……
只是,这些血水不能是幼崽的。
他窥视了自己的情感。
他身处死亡与现世的界限当中,日日夜夜于痛苦与非痛苦之间徘徊,乃至于他时常忘记来自死亡的权柄加注于他身上时,所附带的疼痛。
他早已习惯……黎神忍受痛苦的经验全然来自于他。
可是,他的情感必然是充斥着痛苦与负面情绪的,尤其是对于刚刚说出了所谓要离开什么的幼崽来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岔开话:“我并不因为你而痛苦,幼崽。”
沈白把小绒兔抱在右手,空出的左手举起来,制止了凶魂。
“好,你不用说,我信任你。”沈白的眼睛太过于清澈,乃至于凶魂怀疑他并不理解他说的话。
沈白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或许你不知道,你的祝力徘徊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的祝力也徘徊在你身边。”
黑发神祝眼皮一跳,猛然拽回自己隐形的祝力,震惊地看向沈白。
他又复向四周扩展了一遍祝力,却一点也没找到沈白的祝力隐藏在哪。
沈白注视着四处寻找祝力的黑发巫祝,默然将变成蒲公英种子般的孢子放出来。
一只发着光的孢子飘到小绒兔头顶,沈白垂下眼,默默整理了小绒兔的耳朵,使孢子恰好被兔兔耳朵夹着。
凶魂沉默着扫了一圈密密麻麻铺满整个旷野的孢子。
他的脑袋嗡嗡的。
又一个天生神祝。
他感觉他的心脏又要充血起爆了。
然而他现在更为关注的,是沈白会不会因为得到了他的情绪,进入那些远比千里悬崖还要深邃的灾难与苦痛当中。
隐形失效,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他苍白无力地预备辩解:“我……”
沈白摇了摇头,再次制止了黑发巫祝:“凶魂,你是不是想说你的情感中都是不好的东西,所以才不让我的祝力过去?”
“我不在乎这个,我们终究会和好的。”
尚且稚嫩的幼崽的声音重新恢复小声,他往前走了两步,踏着泥土主动接近脸色冷漠的神祝,拉住他的衣角。
“我只是有点难过,为什么大家做什么事都避着我?”沈白有点想哭,但他忍住了。
凶魂的瞳孔微微放大,低下头注视沈白。
“每一次大家出去都是,都是丢下我出去的。现在,就连你自己能让我知道的事,你也会瞒着我。”沈白的唇不自主颤抖了一会,语气瑟然,“我的确有点难过的。”
第52章 还土王愿(十九)真实
在凶魂不曾对他隐瞒情绪之前, 沈白是惯能自我安慰的。
在沈白的记忆当中,大人出去狩猎或是寻找食物,幼崽待在家中, 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尽管直觉多次对他发起“不对劲”的冲锋, 但沈白默默忽略了。
他乖乖坐在神庭当中, 抱着小绒兔,等待披着黑袍的巫祝们有朝一日掀起风幡, 向他走来。
沈白皱起眉头, 吸了吸鼻子, 声音软濡而委屈, “第一次有云陪我,第二次就没有人陪我了。是不是还有第三次?”
“丢下我一个人的第三次。”说着,沈白忍不住想掉点眼泪。
他连忙抱起小绒兔抹了抹眼角,透过绒兔的柔软毛发, 余光悄悄看着凶魂。
凶魂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默然后退一步,全身上下的祝力坚硬的像死去半月的尸体。
他似是没想到幼崽心中埋藏着如此深的委屈, 瞳孔放的极大,双手都不知晓往哪边放。
什么第三次!?抛弃!?
他们分明是为了他眼前这只红着眼眶的幼崽, 抢先完成了本应策划上千年的反攻。
第二次,也是为了那个高天送来与幼崽对垒的赝品,提前几年杀穿了北土与南蛮, 夺回本应属于幼崽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