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晏秋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了。
彻骨的寒意扎进骨缝,他头发昏地冷冷地想着,原来一个人愤怒到极点时,是什么也说不出的。巨大的羞辱狂风暴雨一般冲昏了他的脑袋,他甚至开始痛恨自己了。
即便这样,符彧还是不肯放过他。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他不回答。
无所谓,符彧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自顾自说下去:“像那些卖银的男人。”
“都喜欢用漂亮的衣服,高贵的身份包装自己。虽然里面都是一样的草包,”她用力戳了他两下,声音变得轻快起来,“也都有人追捧着叫你们少爷。”
瑰丽的红色渐渐在他身体漫开。
他气得浑身都在抖,心口起伏不定。
“怎么?这么不服气?”
符彧定定地看了他几分钟,突然伸手去解他手腕的束缚:“那就给你一个反击的机会——”
“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然而,就在她解开的刹那,变故陡生。
一把匕首倏地刺向她的面门,可却在距离她的眼睛只有一手长时蓦然被禁锢在半空中。随着一声沉闷的痛呼,符彧用力扭断了他的腕骨。
她眨了眨眼睛,注视着闪着寒芒的刀尖,得逞似的快乐地笑了:“果然藏了好东西啊!”
“既然被我发现,那就归我啦!”
匕首被他死死攥在手心,可符彧仍旧轻而易举从他手中夺过。她把玩着它——这是一把极其漂亮锋利的匕首,柄部镶着珍贵的宝石。刀刃则渗透着森森的寒意。
祁晏秋伏在坐垫上喘息了不多时,冷不丁扑了上来。
却被捏住手腕。
不过稍微往后推了一下,他就不得不抵在后座,终而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一只手被高高举过头顶,强行扣在车座;另一只手已经断了,只能怪异地扭曲着,白骨似的垂落。
“不愧是公爵先生,意志力就是比一般人顽强。”
符彧露出虚伪的笑容,亲切地夸赞道。
下一秒,匕首狠狠插进了他的大腿内侧。
他被……断了吗?
无法躲避的恐惧战胜了他曾经无处不在的自尊与自傲。
祁晏秋喉咙里溢出痛鸣,又疑似传出软弱的哭腔。但也就是短短一瞬,便被他硬生生咽回去。冷汗像身体哀泣的泪水,不绝地渗出。
汽车内终于完全陷入了寂静。
鲜血濡湿了他的裤子,他痛得头也昏、眼睛也昏,简直没一处舒服。骨头好像散了架,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拉扯着他的血肉往下坠,撕裂般痛楚。
而最紧要的是,匕首还停留在他身体内,仿佛在搅他的血管、他的骨头。
蒙眼的黑布被摘掉,他神情恍惚地看着符彧。她卡住他的下颌,逼迫他仰起脸,而他则无声无息地任由她摆布。直到她状似诧异地问道:“哭了?”
祁晏秋才恍然意识到那些冰冷地糊在脸上的,是他的眼泪。
“你看看你,没本事就不要学人家搞不入流的小动作了嘛!”符彧神情和煦地责怪道,“匕首这么危险,是你这种废物能碰的吗?”
“一不小心不就扎自己身上了吗?”
她装模作样抚摸着他红肿的脸,语气好像很心疼:“真可怜啊,两边脸都不对称了。”说着就反手响亮地抽了他另一边完好的脸。
啊,这下就顺眼多了。
然后她殷切地叮嘱道:“这回吃了教训,下次可要记住了。千万不要随便对别人动刀子啊,不然——”
“没弄死别人,你就得等死了。”
符彧笑吟吟地拔出了那把匕首。
*
后视镜中。
程又注视着她,心跳得越来越快。
呼吸不由自主变得急促,他盯着她被阴影浸泡的半张侧脸,以及她手上不小心沾的血,眼神中闪过了奇异的光彩。
真是太……
怎么会这么……
他腾出一只手松开领口,好让呼吸更顺畅些。
脸红得甚至发烫。
程又的喉结滚动着,他感到有些渴。
想舔她手背的血,想跪在她脚下吻她的鞋尖。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
*
这辆车从医院出发,最后又回到了医院。
熟悉的地点,完美的循环。
符彧提前进去找洗手间,幸亏她很有经验,血没怎么蹭上她的外套,只有手上溅了一些。程又则若无其事地把祁晏秋送进去。
原本他就是钻了空子,打听好没人陪着祁晏秋才把他趁机绑出医院的。加上祁晏秋自己也是个脾气大的,他不喜欢有人跟着,自然没人触他的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