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知…”
“我遇到过很多跟你相像的人。”
这些人里,也包括曾经的他。过往的阴影是比所有东西都要恐怖的存在,他会纠缠着你直到永远,每当你想起一次,就折磨一次。
“可你总要从过去走出来。”
伊野疲惫地呼了口气:“…没有那么简单的,林佩。”
“伊野。”
林佩无比郑重地望着青年,“你这双眼睛,不适合固执地回望过去。”
他应该被鲜花拥簇,星光捧月,应该永远活得灿烂耀眼。
“看看你面前的路。”
“每个人都会输,我也会,这些年来我每天都在看着他人战死、病死、老死。但我依旧站在这个位置上,因为我知道,囿于过去的林佩一定会输,就像囿于过去的你,面前那么多敌人你却只顾噩梦,你要怎么赢?”
“作为前辈,我希望你不要去想接下来会输还是赢,因为无论是哪一种结果,所有责任都由我们一起共享;作为朋友,我更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的噩梦,无论有多痛苦,你可以尽管向我倾诉。”
“以及作为——”林佩戛然而止,沉声闭了闭眼。
“我希望你,不要困在噩梦里,从噩梦里醒来吧。”
从噩梦里……醒来?
青年垂着头,黑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一截冷白瘦削的下巴,看不清神色。
林佩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有没有用,但他从来没有安慰过人,所以反而冒出几分罕见的紧张。只是他不想再看伊野以这种状态下去了,他知道这个青年盛放的时候有多夺目,所以更清楚他现在的强颜欢笑有多令人痛苦。
可青年迟迟没出声。
他握紧手:“伊野……”
“我没想到,还会有将军你来安慰我的一天。”伊野仰头,脸上含着浅淡的笑,“看来先驱军团真的很有人文主义关怀啊,我以后要不要考虑进先驱军团当文员呢,话说将军你们这缺文员吗?”
林佩无言。
“你想通了?”
“我不知道。”伊野挑耸耸肩,“我就算嘴上这么说,将军也不一定会信。”林佩蹙眉,想要继续开解他,他继续道,“但囿于过去的我,听起来确实很挫败。”
“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噩梦?”
“这倒不是,有些事没那么好说。”伊野说完话锋一转,“不过有一个问题,我确实很想听将军你给我一个答案。”
“你说。”
伊野想说的,是他和江独明的故事。
那些烂熟于心的过往他在梦里回忆过无数次,却极少用言语告诉任何人。但这次他说出来了,而且面对的还是林佩,这张和江独明如出一辙的面孔,于是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变得无比艰涩。
可他忍不住很想问一个问题,他想知道:江独明,你该有多恨我?
“我曾经有一个朋友,因为决策失败害得无数战友死去,其中还有一名战友因此毁掉双目,再也没办法上战场……”伊野气息有些沙哑,安静了两秒,才继续平静说,“如果将军你是那位战友,你还会想见那个人吗?”
林佩看着伊野的面孔:“这个答案对你很重要吗?”
“算吧,不然我也不会现在问了。”
“……想。”
伊野瞳孔一颤,语速不自主加快:“为什么?是因为恨他,所以——”
“不恨。”
短短两个字,却让伊野愕然僵在原地,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为什么不恨?!怎么可能会不恨?!如果不是他,江独明根本不可能失明!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我不会。”
林佩是一个极度信任自己且绝不后悔的人,如果他是那名战友,一定是相信对方的决策才会为之冲锋陷阵。他见过很多人死亡,所以更明白生命的重量,可若是他愿意把自己的命放在一个人手里,那就说明这个人远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所以即便结果是输是赢,他都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大概,为他生,为他死,自己都在所不惜。
伊野颤着声音:“那你…还会愿意见他吗?”
“伊野。”林佩认真地凝视他,“如果你想见他,就去找他好好说清楚。”
“我想,他比你想象中地还希望见你。”
林佩不认识那个人,但至少他清楚。假使自己是那个人,当世界归于黑暗,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时,他最想见的,只会是面前这个青年。
伊野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总觉得江独明应该是恨自己的,否则不会和自己在军部大吵,也不会从此不再主动联系自己。
“你以前说过,我很像你认识的一个朋友,就是他吧。”
林佩至今记得在宝钻星的时候,青年说过他像一个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