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辛刚返京时,带回的戏子并非京城之人。
海鹰部此举,不像进犯,更似殊死一搏。
边洲各地的物件儿,也不像是买卖。
常晚风心头有什么东西横亘着,将呼之欲出的线索给挡住了。
“可是……”韩立言突然开口,困惑道,“邵元英托人采买的草药,不像是用毒。我不大懂这些,几张方子大同小异,但我府上大夫说这更像解药。”
“别想了。”江忱一边大口吃着菜,一边摆了摆手,“想再多也就这样,该有的事儿一个都躲不过去。”
林墨羽目光与江忱轻轻交汇,本能的开口接话,“听我们阿忱的!”
“哈哈!听我们阿忱的!”闻昭笑着重复,又说道,“那要劳烦韩大人盯着点儿,看看圣上何时才能生龙活虎!”
话一说完,几人陷入短暂的安静。外面的曲子换了一首又一首,话被打了岔,思绪也开始鬼打墙。
闻昭是个名不经传的皇室遗孤,他身体里有一部分敏锐又冷漠的东西,皇室一脉,笑的都是面子,吃的却全部是人心。
配解药?给皇帝?不可能。
尽管不可能,但还是要说上一句,不过是拼凑些虚伪的面子,借此机会道出几分假意真情罢了。但他现在也当真是希望,有人能把朝堂稳稳延续个几百年。
江忱闷着头吃了一顿饭,只说了这一句话。
他从小就爱出去淘着混,天不黑决计不迈家门,小时候常伯伯总得操着扫把出去找他,把他从外面往家里赶回去才能罢休。
但进京之后被常晚风赶去王府的半年,把他伤着了,他也不是看上去那么没心没肺。
出征令下来当日,一如以往的每一次,大小将领及军队规模皆在一纸诏书之中,被送至校场。
户部粮草先行,沿路将补给点都打点妥当。江忱这段日子跟着常晚风和邵元英,将南平一带内外几百里摸了个透。
江忱不光有冲劲儿,脑子也灵,性情使然,在果断决策与临机应变上常晚风从不担忧。张自成说他剑法之下招招部署,一步一探,这话半分不假。只要不在常晚风身边,他也能撑起自己的一方天地。
离京那日,常晚风没露面也没送他,连句话都没给。闻昭在门口见了大批兵马沿着主街往外面走,江忱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用眼神告诉他,放心。
可能是跟常晚风一起呆的久了,闻昭觉得自己当了长辈似的,一只手捂着胸口,闭起眼缓慢又用力地点了下头,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模样。
江忱果然无语了一瞬,闻昭就笑着进了屋。
南平的号角就要被吹响,步兵轻骑沿路而过,浩浩荡荡,犹如钢铁洪流。他坐在毛色光亮的马背上,挺拔肃然,轻甲把他前些日子还留有的另一半青涩也掩住了。
他要一个人去那样远的地方,去打仗,去赢,去拼命。
直到出了京后,江忱这才回头望了一眼宫城的方向。手中握紧的是师父送他的剑,而轻抚的却是曾经悄然滚落在脚边的小玉扣。
……
夜半落雨,在不起眼的小院里浠沥沥垂落,邹相竺没点灯,目光穿透窗子去看外面漆黑天幕,看得久了,终究还是一声轻叹。
他抬手推了窗,发出“吱呀”一声响,随后点了窗边的小香炉,没抬眼,“半夜晃着影儿,怪吓人的。”
小香炉袅袅飘着烟,邹相竺说完便坐下,依旧看似望着外面四四方方的天。
他用手有意无意的拨弄抓不住的烟雾缭绕。
半晌,连抓不到的虚空都没了,邹相竺这才起身关窗,正低头间,被握住了手。
邹相竺愣了下,抽开手,用帕子拭了拭,看着对面的人浅笑道,“别来了!”
没关严的小窗又被打开,晃着的人影才露出身子,邵元英盯着那帕子笑出了声,又把帕子扯过,贴心的擦了下自己扶过的窗边,轻声道,“歇息吧!”
随后一纸飘落,在小窗关紧那一刻悄然滑落到屋内。
邹相竺脚步一顿,附身捡起,却没有看。
四方的小窗装着天地,在里里外外相互映错。小小一个窗见不到光,把柔情与静谧生生洒在了地上,在不经浇灌的日子里逐渐干涸开裂。
邵元英隐秘的心事在雨中发出声响,动静太大,惊扰到了人,全部映在一双惊讶又略显疑惑的眼睛里。
心跳撞破了邵元英的心脏,他把从干涸裂缝中仓皇逃跑的心绪及时抓牢,淡然开口喊了句,“士杰!”
雨下了一宿,干涸裂缝间掉落的土渣变得柔软又泥泞,重新黏在一起成了一片平地,混杂着夜雨的腥味,日日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的向日葵变成了食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