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方面要哄着张自成,以礼部和国子监为起始之地,再度推动学生与文官的培养受教之事;另一方面,又得苦口婆心地劝诫各部门官员谨言慎行。
皇帝究竟是真心畏惧还是假意惶恐,无人能确切知晓。但大臣们却个个如履薄冰,真真切切地提着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儿,谁都不想无端被卷入是非之中。偶尔有年事已高的大臣私下感叹闻太傅糊涂至极。
尤其是国子监空下来的职位,像冰面上的大窟窿,让人望而生畏,无人胆敢上去顶替。
明太殿前冰冷的石板上,血迹已经干涸,在寒风中显得格外苍凉。 对那些事不关己的人而言,洒下的血像是雨天的甩出的泥点子,走过路过要绕过,若不小心沾上了,还得赶紧蹭蹭鞋底,唯恐避之不及。
韩立言跟林汉书下了朝,在寒风中裹紧了披风,两人打个照面便一起往常晚风府上去。两个人表情如出一辙的一言难尽。一个是奔着消除心中芥蒂,另一个则是要把自己儿子带回家。既然碰上了,也只好一道前往。
闻昭被暖烘烘的火炉烘烤着,脸颊染上了一抹红晕。但江忱不这么认为。
他把呼吸放得很缓,动作放得很轻,佯装成瞎子一般,默默地将粥向前递去。
闻昭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脸上带着坏笑,问道:“你这是干嘛呢?跟做贼似的!”
“我作贼?”江忱的目光在闻昭和常晚风之间流转了一下,而后长舒一口气,微微点头表示认同,“嗯,我作贼。”
他心想,我是做贼的,你们俩倒是大大方方,光天化日,以前还真没发现常晚风的脸皮能这么厚。
“他心里骂我呢!” 常晚风毫不留情的拆穿,看着江忱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忽然笑了起来,“而且是直呼我大名在骂,连声师父都不会叫了!”
江忱愣了一下,那句 “你要点脸” 还未说出口,刘妈妈就憨笑着进屋说道,“韩大人来了!”
常晚风想说快请进来,他等了这么多天,韩立言真是婆婆妈妈。
刘妈妈又瞧了一眼林墨羽,接着补充道:“林大人也来了!”
林墨羽刚将一口饭吃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夸赞一句好吃,就瞧见门外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朝屋里走来。林汉书脸上已没了在家中那副恨不得揍他一顿的阴沉面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诚恳的笑意。
“林大人!” 常晚风连忙起身,刘妈妈麻利的添置了碗筷,而下人也已经将热茶端了进来。
刚刚下朝的时辰,应当都是还没用饭的,常晚风府上的下人,虽然平日里不怎么伺候主子,但有客人来访时,也定然是不会失了礼数。
林汉书坐下之后,先是凉凉地瞥了林墨羽一眼,接着又扫视一圈众人,难以开口。常晚风究竟是何种脾性,说到底他未能全然把握,此人往日荒唐之事做了不少,如今太傅溘然长逝,更是疑点重重,他心中存有诸多疑问,可当下又无法言说。
韩立言看几人面面相觑,神色迥异,率先打破僵局开口道,“伤都养好了?”
“好了!”常晚风也故作镇定,想着江忱说犯错一事,便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林汉书,“皮外伤,不碍事!”
江忱斜睨了他一眼,拦腰的一刀和捅进肚子里的一下,可是真皮外。
一句话说完,气氛又莫名地安静了下来。
韩立言有意来解释太傅一事,林汉书在场,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而林汉书为人光明磊落了一辈子,此时也不好将林墨羽所做的荒唐事大大方方宣之于口。
闻昭边低头吃粥,一边在桌子下踢了江忱一脚,用眼神在说,咱们俩先走吧!
江忱收到暗示,但怕林墨羽被他爹打,无声拒绝。
于是一桌子人都欲言又止,假装在忙。
“常晚风!”闻昭小声喊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了?” 常晚风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知道闻昭是想走,又给他填了点粥,“没吃饱吧?慢慢吃!”
林汉书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人虽已至此,除了进门时那装出来的和善笑意,仿佛与这一桌子的人都不熟识。跟他儿子也不熟。
“爹!”林墨羽掀起眼皮,明知故问,“你干嘛来了?”
林汉书一时语塞,只好说道,“老子拗不过小子,我来看看,我林家的基业家产,难不成真要等我百年之后喂了狗不成?”
“林大人言重了!” 常晚风接过话茬,“阿忱年纪尚小,若是有得罪之处,您别见怪。”
“将军言重了!” 林汉书将手中茶杯稳稳放下,直言道,“犬子向来胡闹惯了,多日来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我今日前来,只是想问一问,我这不成气候的儿子何时才愿意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