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双深长眼眸中蓄满的暗色,毫无波澜。
竟有那么一瞬叫司霖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无比。
于此同时,身后持续不断的攻击和撒琉喀全然不加以反抗的场景使得周遭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而谁都没有察觉的是,从撒琉喀僵垂在身侧的指尖开始,不断有红光流动的纹路沿着他的皮肤一点点游走,进而遍布到小臂、肩颈,仿若顺着周身血脉即将绘制成晦涩神秘的图腾。
当湿发披散的少年屏气即将施以最后一击的刹那,一颗石头砸到他的脑门上。
岸边的老榕树上,黑豹瞪着黄澄澄的眼珠鲜少露出着急的样子:“呆子,你是泄愤不够想要逼他暴走然后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少年捂着额头反应了足足两三分钟,脸上的茫然才得以缓和,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这只豹子对于自己的称呼算不上什么好话。但他迅速收拢视线:“那又怎样,他害死了我的母亲。”
此外,他并不认识这只豹子。
少年的字典里,听话两个字只会发生在自己和母亲之间。
黑豹眼珠子快翻到后脑勺,嘴巴更快:“凯尤,你母亲还没死。”
很久没听到自名字的少年明显顿住,脑海里浮现出母亲呼喊自己名字的瞬间,虽然那个声音每每响起自己都会被嘱咐去捕猎或者为弟弟寻找更舒适的孵化环境。他却抽了抽鼻子,在得知母亲尚在人间的消息时突然有点想哭。
凯尤立刻变得束手束脚:“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是母亲让你来找我的。”
语气又恢复成结结巴巴的节奏。
眼见对方杀气尽敛,用的还是自我劝服的肯定句,以为还会多费口舌的黑豹一脸匪夷所思,显然没有见过这么没戒心的小东西。两三下就信了,只怕多说一句,你指东他都不敢往西。
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呆呆蠢蠢,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单方面的攻击叫停,名为凯尤的少年迫不及待地上岸。
司霖满眼关心地上前,怎知撒琉喀的脸色非但没有恢复平静,他的眸光变得愈发森冷,像是夜色一样晦暗粘稠。
司霖突然想起二人的初遇,那道绿光乍现的竖瞳也是这样凝视自己的。
沉默间,突破符咒之后内伤未愈再遭重创的撒琉喀突然怔住,身体上的疼痛不知牵扯到哪根神经,接连带起一阵颅内的震颤。
他仍不忘盯着人鱼,眼眶中的竖瞳骤然放大又忽而缩小,以一种极为狰狞的方式舒张。
撒琉喀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目光有瞬间的失焦。
恍然中,那些沉寂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像是倒灌的洪水般侵蚀而来,一点点清晰和重组。
丛林、人鱼。
献唱......
表哥。
撒琉喀的后槽牙摩擦出咯咯的响声,青筋在额角开始不受控制地鼓动。
......那么表哥,我和你之间也能这么做吗?
......如果我这次变成怪物,表哥还会要我吗?
表哥当然不会骗你。
撒琉喀:“......”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对于司霖身上藏有秘密的可能心存怀疑,现在却瞪着一双充血的双眼,阴沉的脸色直接变得扭曲起来。
司霖来到男人面前,没有水汽的阻隔,抬眸间和一双锋芒毕露的眼睛堪堪撞上。
他条件反射地怔住——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恐怖杀意。
幽幽的绿光在夜色中很是显眼,但司霖还是不自觉地将关于对方伤势的问询脱口而出,怎料下一秒,泛着金属光泽的尾巴从水中陡然拔高,横扫过湖面。
波涛又起,水上气氛突变。
司霖身体后仰,好不容易才稳住中心,只是匆匆一瞥脑海中警钟忽鸣——血丝掩盖下,撒琉喀的眼神成熟狠厉,似是一瞬间褪去青涩。
而对方猛然逼近的身躯,明显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闪躲的余地。
司霖强压住突突直跳的眼皮,伸手拭了把潮湿的眼睛,像是彻底接受现实。
“——你是不是全都记起来了?”
“——你一直在骗我。”
死寂的水上,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司霖浑身一震,胸口中某处像是被对方决绝的眼神剜去一块,空荡荡地发疼。
他总算明白眼皮挑个不停地原因,看来是自己所有的侥幸都落了空,谎话连篇的惨痛代价终于在当下这一刻由梦魇变作现实。
撒琉喀,不对,丛林之主会怎么处置自己?
曾经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他现在竟能面对得十分坦然。
撒琉喀眼皮一撩,记忆中自己一声声唤这人“表哥”的场景乍现。
一幕幕‘兄友弟恭’的画面堪称耻辱。
而站在他眼前的人鱼,身形瘦小、面色如纸,他甚至无法现象从这样一双柔软脆弱的嘴唇里是怎么编造出这般可笑的谎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