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穿这一切的人一定觉得他虚伪,明明就是他悄然掌控着舒遥的人生,却还道貌岸然地谈“尊重”、“支持”和“包容”。
当她开始逆反,或者说,觉醒,一切就开始失控。
他从17岁开始接管家业,每一个经他手的项目都运行得四平八稳,收效总是超出预期,他严谨细致了很多年,总是未雨绸缪。
唯独,唯独在与她的这段关系里他没有准备应急预案,一次失控,便再也拉不回来。
说来可笑,当初他有多么想回避这段“兄妹关系”,现在就有多想让一切“回到正轨”,至少她还在他身边,他能天天看到她。
所以爱情真是个可怕的东西,竟会让他这样专横霸道只手遮天的独裁者主动让渡自己的权力,将自己的生活和命运完全交由另一个人主宰。
iPad屏幕熄灭了,他重新点亮,她的照片跟着亮起来。
他清楚记得那一天,是她17岁那年的夏日傍晚,她睡了好几个小时的午觉,起来直喊头疼。
梅姨让她去花园里走一走,她嫌蚊子多,在家里找了把折扇拿着,站在三楼的露台上吹风。
那晚的落日很美,浓郁的蓝紫压着灿烂的橙红,她穿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撑在露台的玻璃围挡上。
他从公司回来,车才开到大门口就看见了她,她站在露台上举着折扇朝他挥手,明明右手臂已经举得很高,但她还怕他看不到,还要用力踮着脚,她一双小腿都紧绷着,肌肉线条很明显。
他踩住刹车,按下车窗,拿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她笑得很甜,整张脸都浸染在夕阳的彩色里,眉眼之间跃动着欣喜。
过去的那些时间,她只要看到他,总是会这样欣喜。
他按熄了屏幕,深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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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岛的冬天比南城温暖,舒遥又换回了轻巧的装束,白色羊绒毛衣配黑白粗花呢短外套,黑色羊毛短裙配同色长靴,是明庭会喜欢的穿搭,她也不知道怎么就一直受他影响,总是按照他的喜好打扮。
明丽已经接回集馥园疗养,明琛坐在她旁边,一眼瞧出了她的紧张。
“放心,Lily会喜欢你的。”
舒遥手指不停绞着包包链子,一颗心悬在空中狂跳不止。
她倒不是担心妈妈会不喜欢她,而是她无缘无故离家一个月,总得要个解释,明庭这段时间都留在集馥园,料想家里人也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她现在真是比新媳妇儿进门还紧张。
汽车停在集馥园停车场,明琛替她开了车门,她扶着车门下车,刚一着地,两腿猛地一打颤,明琛一把将她捞住。
舒遥紧张不已,偏偏明琛还哈哈大笑,她又急又恼,揽住明琛瞪了他一眼。
已经是午后,舒遥走进园中先嗅到红茶香,前厅有人在谈笑,有一个是林惠宜,有一个是冯伯,还有一个声音很轻,很温柔,却又吐字清晰,像暖春的风,舒遥突然停住脚步。
“还紧张?”明琛回头看她神情为难,忽地一挑眉,“不然我让Lily出来见你好了,反正她坐着轮椅也挺快。”
舒遥一听明丽坐轮椅,立马一鼓作气往里走。
明琛又笑,还得是这招管用。
舒遥一路埋着头走进家门,冯伯先注意到她,喊了声遥遥。
舒遥应声抬头,西侧花园的门开着,暖黄灯光下,明丽坐着轮椅朝向外赏花,她回头,手里还端着杯色泽浓郁的热红茶,与明丽视线相对的那一瞬,无数汹涌情绪涌上心头,无数亲密温暖的画面浮上眼前。
“妈妈。”舒遥无意识就喊了出来。
冯伯接过了明丽手里的热红茶,林惠宜将轮椅转了方向,明丽愣愣地看着她。
记忆中的小姑娘安静又可爱,明明害羞胆怯,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她,那双眼睛,和他很像,温柔,干净,总是含着光。
她心中一酸,朝舒遥张开双臂。
已经堵在胸口的情绪骤然宣泄,舒遥跑上前,蹲在明丽身前紧紧抱住了她。
温暖的身体,清晰的脉搏,柔和而有生气的呼吸,她的妈妈,真的苏醒了。
“妈妈,妈妈,妈妈......”
她像一只找妈妈的小鸭子,一直不停喊着她曾经无比陌生的称呼。
她的妈妈正在拥抱着她,多么不可思议。
她终于正大光明地拥有了“妈妈”。
眼泪的到来毫无预兆,热流贴着明丽的脸颊淌过,明丽松了怀抱,用双手捧住她已潮湿的脸。
她柔软的指腹一遍遍擦过她的泪痕,她轻轻地安慰:“别哭,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