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自然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戢玉与靳樨的名字,又思及炚使团正是从陈申而来,不知道见没见过戢玉,他想了想,咬牙作出决定,挥手令人取来戢玉的画像,呈给朱照。
朱照只垂下眼帘扫了一眼,便用剑柄推开,语气冷淡:“这什么人,没见过。”
师爷的表情又是一僵,道:“我们一路过来,未曾见到其他人,怕是逃犯藏进了大人的使团里。”
“关你什么事。”朱照呛道,“你还有胆子搜使团的人吗?你算什么人物?”
“不敢不敢。”师爷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垂在身边的手指轻轻地晃了一晃,紧接着,他带来的追兵里有个人当机立断地抽出一只箭,眼也不眨地往自己喉咙就是狠狠一捅,动作之迅速让朱照也没来得及拦,电光石火之间,她忽然明白了师爷的意图,果不其然,师爷的嘴角扬起一丝得逞的笑容,然后他道:“既未出申国地界,就算是申国的客人,保护客人的安全,是我们应尽之责——来人,有刺客!!!”
那个中箭的人已经一言不发地倒在地上,热烘烘的鲜血洇透了枯黄的草地。
朱照骂了句脏话,立刻抽剑出鞘,抵在师爷的喉咙上。
“莫急莫急。”师爷一点也不急,举起双手,笑着示意自己引颈就戮、手无寸铁,“大人何必着急,若逃犯不在,我们自然也就走了,大家相安无事,岂不是两全其美?”
朱照不悦地磨了磨后槽牙,心道这师爷不要脸的做派简直、简直像极了那个叫风知的疯子!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走出帐篷,轻声道:“朱姐姐。”
朱照回过头,师爷也一并看过去,看见一名素衣女子,揣着袖子。
“大人。”朱照道。
这一定就是使臣大人了,师爷眼睛又是一转,谄媚地叫了一声“大人”,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文丹便自顾自地道:“客随主便,既然你要查,那就查吧。”
朱照一愣,那三个人可还在营地里!
文丹抬眸,看向师爷,轻飘飘地说:“如果你找不到呢?”
师爷下意识打了个寒噤,朱照笑了,道:“皇天后土、青帝赤帝白帝陛下在上,如果你找不到,那就把命赔给我们吧。”
“有风知的性格,却没他的骨气。”帘子下的戢玉看着师爷摇摆不定的样子,摇了摇头,说,“如果是风知,大概一点犹豫都不会有就会直接应下来,到底是央夫人和靳莽的徒弟。”
师爷左右踟蹰,最后不知怎的,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朱照遂提剑跟在师爷后头,跟着他一个又一个地掀开帐篷的帘子,掰回每一名随从的肩膀,察看他们的脸。
师爷一直能感觉到朱照森寒的剑刃跟在自己身后,就像头顶随时都会落下来的铡刀,走着走着,这种心就愈发严重,只觉得自己的后心一直在冒冷汗,十分心神不宁,一开始还算看得仔细,后面几乎是走马观花地一遛烟儿的就过去了,白日里灿烂的天光照得他视线遍是光晕。
一颗豆大的汗珠落在了地上。
一声轻快的哨声,立即消失于无。
奇怪,他怎么听到了有猫在叫?
师爷在众多人头中,终于看见了戢玉的脸,他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直接掰住对方的肩膀向后一别,大声道:“找到你了!”
他喜不自胜地松开了满是汗的手掌,激动地大吼:“快!来人!把他给本师爷给绑回去!”
然而周遭鸦雀无声,没有人应承。
师爷:“???”
有人试探着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大人,这不是……那名逃犯啊,您仔细看看。”
“……怎么可能?”师爷缓慢地眨了眨眼,定睛一看,那摇晃的“戢玉”的脸继续晃动,继而变成了一张陌生的脸,他一惊,下意识地松了手。
怎么……不是?
不是戢玉。
那么戢玉在哪儿?
他又听见了猫的叫声,绵绵软软,像天际线一样绵长。
还有唱歌一样的哨声,飞扬得像长了翅膀。
师爷继续往前走,他又掰过另一个人的脸,于是又看见了戢玉。
左右小声道:“大人,这也不是。”
师爷一言不发,面带癫狂,脚步逐渐变得快了起来,他路过的所有人的脸在他眼中都变成了戢玉的模样,都冷冰冰的,看仇人一样看着他。
这么多戢玉,到底谁才是真的戢玉,还是说,戢玉压根儿不在这儿?
他晕晕乎乎,身后传来了一声属于朱照的冷笑。
“你在发什么癫?”朱照冷冷地问,“你家主子平日里也是这么发疯的?”
师爷甚至没能解这句话,剑已经重新搭在了他的喉咙上,他丝毫未觉,眼里只有数不清的戢玉的脸,所有脸庞都像鬼魅一样摇晃着靠近过来,又像泰山一样压了下来,愣是逼出了师爷的一声尖叫,旋即,他原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