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鱼午脑子嗡了一声,遂想起那汩殿下出事的时候,好像就是秋天。
雨滴打在檐铃上,叮叮当当地响起来,长鱼午怀里的小三花变了个姿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长鱼午不知为何有些心里有些发慌,黑沉沉的天空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一道雪白的闪电自上而下,将雨幕劈成两截,映在刀刃上,清晰地倒映在漆汩的瞳孔中,他被剑抵着喉咙,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这冰冷的兵器给吸走了,被秋雨冻得不停颤抖,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得他无法呼吸。
难道颠来倒去,他还是要在秋天再次离开这个世界吗?
靳樨……
漆汩在心中默念靳樨的名字,不甘心,不甘心要死第二次,冥冥之中,痉挛发麻的手指好像在地上摸到了一个什么坚硬的物什,他想也没想,运起最后一丝力气,拿起来就往面前这名御林军的眼球砸去。
哧——鲜血迸出。
漆汩连忙趁机翻身向外爬去,他没能看见,身后御林军的刀兵已经再次举起。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剑飞掠而至,将一切打断。
“铛!”
几乎划出火星,御林军手里的长剑被硬生生打出几十尺外,虎口裂开,手腕都被打得“咔”的一下软绵绵地向一侧歪倒。
漆汩察觉到身后的冷风,不及他回过头,忽然整个人都被扛了起来。
出其不意的来者用黑布蒙着脸,五官轮廓仍然十分眼熟——软软的腮肉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怎么、是你?!”漆汩用嘶哑的嗓子说。
这个人来救他的人竟然是海阳!
漆汩晕头转向,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他软软的肚子硌在海阳的肩膀上。
海阳小小的身板竟然能把他扛起来!
海阳身形迅速,颇有盗贼之风,扛了漆汩便纵身跃起,毫不留恋,与此同时,又有一个人轰然落地,手持一把不知从哪里捡的长枪,握在他手里却跟神兵似的虎虎生威,斩灭一批后,御林军终于稍稍停住,不再轻易上前。
雨滴渐小至无,泥地已经被血浸成深红色。
御林军中有人喝道:“什么人?!”
海阳闭口不答,反而吹了声长而响亮的呼哨,只见两匹马嘶鸣着,从远方冲将过来,海阳扛着漆汩,足下几点便跃去了马背之上,漆汩被颠得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哇地呕出一口血,含着血沫道:“骊犀!”
“知道!”海阳道。
他身后,少年亦扛起昏迷的靳樨和地上的獬豸剑,同样甩在另一匹马上,同样上马,向后将长枪用作标枪投掷而出,嗖地扎在泥地上,御林军们正要追来,只见周围树木摇晃,漫天箭雨哗啦落下,只得急急刹住脚步。
海阳又问:“我给你的药呢?”
漆汩耳边嗡鸣不断:“什、什么?”
海阳吼道:“药!!!”
漆汩这才想起来那个小瓷瓶,他全身一动就痛得要命,冒着冷汗半晌终于从怀里摸了出来,海阳一把抢过,拔出塞子,倒出两粒药丸,一丸鲁莽地塞进漆汩嘴里,另一丸当空扔给少年,也不用嘱咐,那少年就心有灵犀地塞进了靳樨的嘴里。
那药丸带着清新至极的药草香,一进嘴便融化了,瞬间,浑身的刺痛都好像被看不见的手安抚下来。
“吁——”海阳勒住缰绳,回头朗声道,“告诉你们的陛下!他的命!我留下了!”
话音刚落,海阳一甩袖子,手里突然飞出数枚暗箭,争先恐后地冲向御林军们上方。
暗箭爆开,漫天药粉如雨降下,地面上瞬间腾起深色的雾气,辛辣得叫人落泪,涕泪俱流,咳嗽不止,药雾浓浓,遮住了海阳他们离开的痕迹。
海东青也不见了。
宽阔的河流上方折射出绚烂的彩虹。
漆汩微微捕捉到虹彩,不及多想,沉入无边梦境。
他好像又看见了紫微宫,看见了姬焰。
他看见姬焰与长鱼午坐在抱真殿里,看见姬焰苍白的脸颊,他还看见自己,看见姬焰太子冠冕的光芒。
然后他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离开西亳那日,姬焰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目光扫过联军,突兀地闪烁起来。
漆汩从那目光里看到令人惊愕的杀意,在西亳古旧的风里来回盘旋。
他仍不明白为何姬焰要杀他,他不想看了,想闭上滚烫的眼睛,于是他化作鱼,循着时间的河流向上游,他似乎看见了黄泉,看见了忘川。
三天后,靳樨醒来。
室内已经开始烧起了炭火,暖融融的,还是白天,他的记忆停留在被森寒的“箭”射中的一瞬间,仍是混沌一片,微末的智牵扯着他的眼珠移动,看见枕边安睡的漆汩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