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汩一面神游天外地想着,一面微微侧头,有些躲避靳樨视线的意思,仿佛不忍看他的神情,于是错过了靳樨微微闪动的目光。
靳樨似乎幡然醒悟般,喉结很明显地上下一滚,接着后退、放手。
两个人隔开大约半臂的距离。
没有东西在戳他了。
风还在吹。
漆汩忽然获得了重新自由呼吸的空间,然而那股燥热并没有消失——可恶的、附骨之疽的、如影随形的妖魔鬼怪彼此叫嚣着,徘徊在他们二人周围的黑暗之中,他看见靳樨的脸颊透出往日从未瞧见的浅红色,与月色调和成在池塘里被水一点点冲淡的朱砂模样。
“对不起。”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连语气和节奏都分外相似,仿佛出自同一人之口。
都沒有想到对方会道歉,于是再次陷入沉默。
现在这个情况应该说什么?
需要关心一下……靳樨的那个吗?
或许应该顾及靳樨的脸面及时闭嘴,但是……
真的很想关心一下啊!漆汩默默地想。
时间在不声不响地流逝,漆汩拽回乱飞的思绪才觉得两人呆着这里实在有点久,不应该,他深呼吸,故作镇定地道:“既然不回去,那么我们去我以前住的地方躲一躲,怎么样?”
靳樨抬眼确认他的神情。
漆汩笑了一笑,张开双臂:“我不会飞,你带我。”
他竭力想包装成云淡风轻的模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然而话音收尾时还是险些飞上天去了。
漆汩勉强维持的若无其事的表象因而瞬间裂开一条缝,他不信邪,自欺欺人地希望靳樨不要发现,或者至少莫要指出来。
夜色里靳樨也许看了他许久,也许也只是轻易的一瞥。
但最终靳樨没有提出异议,上前——就像那天在神坛——揽住了漆汩的腰。
漆汩松了口气,配合地靠近靳樨还很炽热的躯体。
远处宫道之中有禁军活动的痕迹,不过有些遥远,不知是不是褚飞故意的,没人发现他们,靳樨没花多少功夫,辨识方向的时候几乎没有迟疑,轻而易举地就将漆汩带回了故地。
“你居然还记得?”落地后,漆汩惊异地问。
“嗯。”靳樨飞速地送了手,别过头,似乎不想再让自己的呼吸烫到漆汩。
“嗯”是什么回答啊!漆汩在心底怒吼,强令自己分出心神打量这座空置的宫室,他能看得出这里许久无人造访,处处落灰,弥漫着寂寞的气息,但仍然还是过去的样子:落寞的熄灭的宫灯、张着青苔的湿滑的台阶与垂下的斑驳的竹帘。
漆汩定了定神,走进去。
灰尘漂浮在殿宇之中,空空荡荡,旧日的痕迹依然遗存,他才重获光明之时学写字用的毛笔也好好地挂在书案上。
就好像他只是出门了一趟。
但是……
到底是七年过去了。
漆汩呆呆地出了一回神,发觉身后空空——靳樨没有跟进来,发现这点之后,漆汩立刻掉头,重新走出去,倚着檐柱问:“怎么不进来?”
这副神态、姿势与语气……突然变回了以前的漆汩——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一点,就像退潮时无法避免的会露出来的石头尖。
漆汩问,却回想自己以前看不清的时候有没有这样问过靳樨。
他想了半天,似乎没有。
靳樨依然站在廊下,身姿挺拔,眼也不眨地盯着漆汩,隔着少许距离,那眼神犹然深邃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令漆汩心里一叮。
“席上的酒里掺了鹿血。”靳樨道,语气平静,却微微暗哑,“是我没在意,直到后面长鱼午又单独宣我进偏殿,我便去了。”
漆汩不由自主地被他带着走:“然后呢?”
“屋子里有个人在等我。”靳樨说,顿了一下。
这个停顿让漆汩的心立马吊了起来。
靳樨斟酌出来的措辞是:“我想,应该同你差不多。”
漆汩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嗯”了一下,他立刻对喜欢“嗯”的靳樨感同身受起来,原来“嗯”这么好用。
靳樨垂下眼眸:“那个人说,如果不确定喜不喜欢的话,可以吻一次试试看。”
我天!!!这又是哪门子的胡话!
漆汩顿时对此目瞪口呆,长鱼午找来的人怎的一个赛一个豪放。
太吓人了!
“那那那、”漆汩紧张地吞了口唾沫,“你你你,试、试了吗?”
靳樨摇头。
漆汩的内心深处渗出了些微也许可以称之为喜悦的酥麻感,但他迟钝得没有立刻辨别出来,又开始束手无策,期盼靳樨能给个答案。
靳樨从他眼神里看出这一点,一点头,主动地说:“我去解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