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没有梦。
再醒来时天色大亮,漆汩还恍恍惚惚时,听见外间似乎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顿时警铃大作,立刻醒了个干干净净,一身冷汗地立即翻身坐起,满床找面具。
面具呢?!
不会没带来吧!
漆汩趴着满床找,找得手忙脚乱,又手脚酸软,最后还是一无所获,脑袋嗡嗡地呆坐着。
来的人是谁?
如果外头来的人是姬焰,漆汩想,那就完蛋了。
漆汩的心沉下去,但转瞬间,外头的人开口,将他的心安回胸腔里。
是长鱼午。
长鱼午声音隔着屏风传来,笑道:“我听说宁小兄弟病了,可曾好些?”
“劳烦殿下惦记。”靳樨答道,“只是有些水土不服,不碍事。”
怎么说漆汩也在西亳住了这么久,如今分明是重回故地,居然会被冠上“水土不服”的名头,漆汩心情十分复杂。
长鱼午又关切地道:“宁小兄弟醒了么?”
说着,便响起了脚步声。
他竟是要亲自来看。
漆汩赶紧盘算,不知把脸埋进被褥里能不能敷衍过去,他赶紧蜷起来,右手掀起被子把自己整个都包了起来,一丝缝隙也不留,视线灰暗,他屏气凝神。
靳樨:“殿下。”
长鱼午的脚步声停下。
“我师弟还没有洗漱,”靳樨波澜不惊,“他脸皮薄,殿下还是给他一些面子吧,若是真叫人瞧见了,他怕不是要在这里哭一场。”
漆汩:“……”
什么叫哭一场?
长鱼午哭笑不得,嘴角一抽,倒真的没有绕进来。
片刻后,靳樨终于送走长鱼午,转过屏风,瞧见榻上窝起一个圆滚滚的包,不由站了一息,才道:“出来吧。”
被窝包窸窸窣窣地露出一条缝,像打开的扇贝。
漆汩唰地露出脑袋,满脸警惕:“真走了?”
靳樨点头。
漆汩还是没动。
“我去拿饭时碰见的。”靳樨解释,“长鱼午似乎早就知道了。”
“人都在宫里了,也瞒不过。”漆汩咕哝,掀开被子,尝试着动了动,觉得自己浑身有力——遂大喜,活过来了!
脸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漆汩盯着它,向后微微退去,又及时停住,靳樨就像没发现他退后过一般,碰了碰他的额头,语气自然地道:“现下退烧了。”
漆汩摸摸鼻子:“是吗?”
“去洗把脸吧。”靳樨说,“吃完饭,我们就回去。”
漆汩点头,他粗粗洗漱一番,束起头发,回来时靳樨已经打开了擅盒,拿出了两人份的膳食。
“你没吃?”漆汩好奇道。
靳樨低头答:“以后都拿回来再吃。”
二人坐下,谁也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填饱肚子,继而一起站起来收拾碗筷。
漆汩扣上面具,回头看,见靳樨正在门口静静等他。
回去的路比较漫长,也没遇到什么人,路上经过杂事堂,宫人进进出出,靳樨止步,看了漆汩一眼,漆汩说:“我在外面等你。”
靳樨点头,便拎着膳盒进门。
才进去没多久,原本靠着宫墙发呆的漆汩发觉视线里出现一双靴子,立刻站直,褚飞出现在眼前,长相有一股莽气,眉眼确与其父肖似,正抱臂睨着他。
“你是那个骊犀的师弟?”褚飞粗声粗气地问道。
漆汩没吭声,只拱了拱手。
“不会说话?”褚飞打量。
漆汩犹豫,然后摇头,乌黑的额发垂下,银面掩住了他的面颊与五官,只看得清一双极黑极亮的眼眸,莫名显得阴郁、不易相处,独自站在高高的宫墙下,身形消瘦,披着半身暗影。
正对漆汩的褚飞忽然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放下抱臂的双手。
漆汩以眼神表达疑问。
褚飞回过神,清清嗓子:“昨日……”
“昨日什么?”
一句话打断了褚飞的询问,二人同时扭头。
靳樨才踏过门槛,冷冷地盯着褚飞,眼神如锋似刃,右手按在剑柄上,手指一根一根地展开,又握紧,遍身散出一种暗藏风波的气势。
褚飞身不由己地后退半步——意识过来自己竟想退开之后,他吞了口唾沫,强迫自己改退为进,道:“你就是骊犀?”
靳樨对他视而不见,眉间微皱,对漆汩道,“没事?”
漆汩摇头。
褚飞觉得这对师兄弟怪怪的,难以解地道,“犯得着吗?贵师弟又不是小孩子,我又不是坏人。”
靳樨不,把漆汩挡在身后,转过头,看着褚飞,又问:“昨日什么?”
褚飞:“……”
靳樨:“嗯?”
“昨天在宫墙上头跑的。”褚飞皱眉看来,“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