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汀然看了周其律一眼算是说再见,应道:“好。”
等亲孙子走进巷子看不着人了,陶奶奶才从裤兜里拿出那一封厚厚的钱。
周其律这才知道她的意图:“陶奶奶你这是什么意思?”
陶奶奶往他兜里放,皱眉道:“你拿着,其律,听奶奶说。你爸爸这次虽然偏激了,但是该赔的都赔了。”
“川东不愿意和解,我劝过他了。那既然你爸爸付出了代价,你为什么还要给钱呢?赔偿的那些钱你已经和医药费一起给了,这些就自己留着用。”
陶奶奶拍拍他的手,眉眼愁苦色一辈子没淡过,“这次的事不是你的错,你爸爸也没错。错在老头子害人害己,希望你不要给自己太大负担。”
喉结滚动,周其律咬紧牙关,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不来吗?”陶汀然盛了三人份的饭,转头只见奶奶一个人回来。
“不来,说是还没饿。”
陶汀然毫不意外。
陶奶奶看见饭盛好了,笑着落座,夸陶汀然道:“幸亏然然来了,我也是过上饭来张口的日子了,坐下就吃。”
狭长的漂亮眼睛弯起小小的幅度,陶汀然喝了一口汤,浮于表面的笑意在低头间烟消云散。
周其律不来拖鞋就没法让人顺路带回去,陶汀然吃过饭,抢着把碗洗了之后准备出门一趟。
“我去还他拖鞋,一会儿回来。”陶汀然说。
“那奶奶给你找个手电筒拿着照路。”
陶汀然拿上手机打开手电,阻止道:“不用,我带手机了,奶奶你休息吧。”
陶奶奶站大门口目送他到巷子,说:“早点回来啊。”
陶汀然应道:“好。”
周其律家大门紧闭,堂屋漆黑,厨房那边亮着灯,陶汀然在大门旁的窗口能看见昏黄的灯光。他敲半天门没人应,往两边看了看,发现沿着房屋左侧的排水沟小路似乎能到屋后的厨房。
他顺着墙壁走,转过弯果真看见站在洗衣台旁边的周其律。
少年宽肩窄腰,背肌勃发,腹间沟壑水光蜿蜒而下。
聚集的一束手电光惊动正在洗澡的人,陶汀然大脑宕机两秒,手机往肚子上一扣,急忙回避。
周其律背对厨房,侧对转角的方向,灯光照过来的那一刻,余光也瞥到转角处的人影。
周其律眉头微皱,转头看去:“?”
转过身浇水冲干净身上泡沫,他抬手往后撩了把湿得滴水的头发,从容不迫地拿过运动短裤套上。
等再看过去时,那里早已没了人影。
陶汀然没想到会撞见这么尴尬的场景,走近的时候是听见后面有水声,但谁会想到有人会在室外洗澡。
他把拖鞋放大门口就走,心虚到连电筒都不敢开。
“陶汀然。”
才走没两步,身后大门应声而开。屋内的灯光投射在地,仿佛将光囚在四四方方的门里,而陶汀然也在这一片明亮,在周其律的影子里没出去。
他若无其事地回头,指了下门外,“我来还拖鞋。”
周其律往门槛边看了眼,一脚踏出门外,弯腰捡起拿回屋里。
陶汀然本来想赶紧回去,他现在看到周其律就是他没穿衣服,腿 间藏着巨大凶器的模样。周其律弯腰拿鞋,他无意扫见对方肩背处那一大团触目惊心的青紫,一时迈不开腿。
怔愣片刻,陶汀然问:“你擦药了吗?”
“背。”他又说。
洗完澡没擦身体,周其律全身湿哒哒的,他仿佛没发现刚才的事一般自然,“没有,一会儿擦。”
“嗯。”陶汀然有些不自在,于是说,“我先回去了。”
周哑巴坐牢的事尘埃落定,劳改一年。
周家地里田里的活因此全落在周其律一个人身上。
收玉米的时候周其律基本五点多出门,陶汀然只要没吃药,基本都能听见对方拉着板车从弄堂经过,轮胎碾压过碎石落叶的颗粒声。
上午十点太阳彻底高挂高空,对方才拉着一车摞成小山的玉米回来。
有些上坡不好走,麻绳一端固定车上,另一端套在周其律的肩膀,陶汀然这天上午去地里扳玉米时,正巧碰上拉着空车出门的周其律。
他的颈侧皮肤泛红,被粗糙的麻绳磨出了痧,布料下大概早磨破皮了。
“去哪儿?”周其律问他。
两人自从上次后,一周多没碰上过面。周其律早出晚也出,陶汀然在家基本不出门,自然碰不着。
陶家粮食种得不多,够吃就行,不指望种粮食卖钱,所以只种了一块玉米地。
同住一个弄堂,抬头不见低头见,陶汀然不咸不淡地说:“和你一样。”
乡下道路窄,特别是山坡田野间,陶汀然走在前面,周其律拉着车跟在后面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