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半君也笑起来。只是那笑容莫名有些冷,似乎他并不是太开心。
这时有人敲门。半君前去答应,回来道:“军官有事要问,我得过去一下。一会儿回来。”
“好的,你去吧。我没问题了。”江宜答道。
他看着半君的背影,刚才有一瞬间几乎觉得那是另一个人。这直觉太无来由了,想细细琢磨又毫无头绪,只是一种气质上的变化。
然而正如他方才所说,人与人之间很难真正做到互通。连豆腐都有一百种吃法,一个活生生的人偶尔流露出另一面也实属正常。
江宜躺着烤火,尝试运动四肢——半君已为他将右手缝回去了。天书的文字顺着血管重新流进手臂,干瘪的肢体顿时充盈起来,又恢复了完好的模样。
一名卫兵叩门进来。
“有什么关于歹徒的线索?”半君与那士兵在偏僻的角落里问话,“这个我有话要说!长官,那些人实在太穷凶极恶了!我被他们追杀了两次啊!一次在谢公桥不远处的林子里,要不是少侠他们及时赶到,我就没命啦!还有就是在这家驿馆,他们入室杀人啊!目无法纪,太可恨了!”
半君语气很气愤,告状一样,滔滔不绝地说:“为什么会被盯上?这你要去问他们呀!那天半夜我刚到俭浪镇,到处找住处,不小心误入了一处庄园……”
“有什么关于歹徒的线索?”江宜想了想。
卫兵照例前来询问,带了一支炭笔做记录。
其时半君对江宜与狄飞白讲述了误入庄园的前后经过,狄飞白便决定抵达保塞镇后去衙门备案,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在菁口驿被那伙人截下了。
江宜道:“那些人使用一种形似弦月的制式武器,只怕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团伙。听说俭浪镇近日夜里总有人遇害,不知是不是也与那些人有关。”
卫兵刷刷刷写下:“还有吗?”
“还有?对了,那些人中好像有一个半大少年,头发乱糟糟的,不知道能不能把他的模样画下来……”
那厢狄飞白从谢白乾房中出来,听见走廊里絮絮的谈话声,循声找过去,看见半君与问话的官兵在花架后的角落里。
见到狄飞白过来,半君道:“少侠!来得正好,这位长官在问关于歹徒的事。我留意到的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你还有补充的么?”
狄飞白欲言又止,表情复杂。
半君:“?”
“我知道的也已经与谢千户说过了。你去向谢大人复命吧。”狄飞白说,卫兵敬了一礼于是走了。
狄飞白看上去有话要对半君说,二人回到江宜的房间,正见到前去问询的官兵从房间里出来。
江宜恹恹地躺在围榻上,有些疲惫,并没有理睬狄飞白与半君,面朝里闭目假寐。
狄飞白问:“谢白乾派人来向你们二人分别查问?”
江宜应了一声,嗓音低哑。
“你怎么了?”狄飞白问。
“淋了雨,”江宜说,“有点不舒服。”嗓子哑得简直听不出来。
狄飞白嘲笑他:“你这种人也会生病?”
江宜没说话。狄飞白吃了一惊,心想不会是真不舒服吧?否则以江宜的厚脸皮,此时一定会说“我也是人,是人就会生病。要麻烦徒弟你照顾一下啦。”
半君上前去将门窗掩好,想试试江宜的额头,见他脸埋在被子里睡觉,便算了。问狄飞白道:“少侠,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狄飞白看了眼死气沉沉的江宜,暂时放过他,说:“我听说过谢白乾这个人。”
“哦?”
“谢白乾出身名都谢家,算起来应是谢灵晔的第十一世孙。灵晔将军福荫子孙,他的后代在朝堂上屹立百年不倒,繁衍成钟鸣鼎食的大家族。连我都对谢白乾有所耳闻,他应当是谢氏一族中颇为出色的子辈。当年我还在名都游历时,他尚在御前缇骑中任职,带刀行走威风赫赫。可惜缘悭一面。想不到如今来且兰府做事。”
“哦?”
半君茫然,俨然没见过世面的书呆子。这两声“哦”,第一个意思是,谢白乾如何?第二个意思是,知道谢白乾又如何?
狄飞白受不了了,说:“你不觉得奇怪,且兰府的总管姓谢,保塞所的千户也姓谢,且正是名都谢家子弟。”
“这又如何?至多是个巧合罢?”半君说。
狄飞白道:“好,这事按下不提,还有另一事也让我觉得奇怪。方才谢白乾向我询问关于歹徒的线索,我本想将半君那夜所见告知于他。但他的手下前来回禀,说将那伙人追丢了……你们觉得这有可能吗?训练有素的官兵,在自己的驻地追丢了一伙民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