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两个臭棋篓子,才能下到一块儿去。但凡你俩有一个水平好点的,这局都组不成。”
商恪将棋子一扔:“小徒弟,你的水平如何?”
“也不怎么样,”狄飞白诚实地说,“不过,至少看得出,你俩下的不是围棋,是连珠棋。”
江宜笑起来,伸手将盘面搅了:“重来重来。”
“哎等等!”商恪阻止不及,“我都快赢了!”
一个胡搅蛮缠,一个抓耳挠腮,看得狄飞白直摇头,索性绕道后屋泡澡去了。
一日,狄飞白从公主府出来,沿着国都大道往回走,忽然看见街对面隐约是江宜与商恪两人。
商恪手中提着一坛红封陶罐,显见是刚打了酒回来。二人一边说着话,混迹于人流之中,悠然自得。狄飞白蓦地产生一种错觉,好像那不是一个怪人和一个天神,只是两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名都百姓,犹如雨滴汇入江流,眨眼间他都不能再将他们从大街上分辨出来。
“喂!”狄飞白分开无数双肩膀,追上去。
人群之后,那人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微笑,的确是江宜。
狄飞白莫名松了口气:“你们去哪儿了?”
“随便转转,”商恪掂量手里的酒坛,“整天在梅园也很无趣的。小徒弟,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狄飞白自信笑道:“一切顺利。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看看我的成果?”
商恪挑眉,与江宜对视一眼。
狄飞白在公主府后花园立了九九八十一个木人,清晨三人造访时,天还未大亮,侍女带着一行人去到花园,重华已经武服负剑,屏气凝神,在木人阵前陷入冥想。
“公主每天起得很早,练到很晚,十分用功。奴婢们担心公主累坏身体,出言相劝,可公主说什么也不听。”
江宜原以为重华定是个娇生惯养的性格,只消看看周围人对她呵护的态度便知。不料她还挺能吃苦,遂好奇问道:“殿下习武如此勤奋,怎么十多年来收获平平?”
侍女支支吾吾。
狄飞白道:“你这话真是伤人,有些事情是只靠努力就能做好的吗?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有的人是没有天赋,有的人是没有好师父。”
当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狄飞白也有维护人的时候。
那厢重华从冥想中醒来,看见垂花门下三人,脸上绽出个笑容来。
她那样子,与数日前谒室匆匆一面,又大为不同。也许是收拾体面了,着锦服、绾长发,面孔白净而容光焕发,有如向日的朝花。
与其他十多岁的、朝气蓬勃的小姑娘并无不同。尽管她是天下最尊贵的小姑娘。
“师父,你来啦!今日当教我最后一招了!”重华蹦蹦跳跳地过来。
江宜与商恪齐齐看向狄飞白:
“师父?”
“师父!”
狄飞白被他二人这异口同声,搞得莫名不好意思,扭过脸解释说:“我让她别这么叫了,她非得这样。”
“那当然啦,”重华道,“你教我剑术,你不是我的师父是什么?堂哥是师父的话,江先生就是我的师公啦。弟子拜见师公!”
她右手反握长剑,向江宜郑重行了个执剑礼,使得江宜也不好意思起来。狄飞白的剑本是善见道人所传授,江宜教的不多,都是从天书中得来,这声师公当真当不起,目下便侧身让过,不肯受这一礼。
重华未有计较,又对商恪道:“你是师公的道侣,我姑且叫你一声小师公,不为过吧?”
“……”
一阵诡异的沉默。
江宜微笑:“什么道侣?”
狄飞白头皮炸开,感到江宜的眼神犹如两把利刃,戳在自己死穴上,忙斥责重华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说过他们二人结伴而行,乃是同道中人,情非泛泛……”
商恪思索道:“江宜年纪比我小得多,怎么我成了小师公?”
重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哎,名都风气很开放的,男男也没什么。狄静轩将军不也有蓝颜知己么?”
“你少废话了,”狄飞白慌张道,“今日该学最后一招,赶紧入阵。”
木人阵乃是狄飞白设计,为重华熟练连招所用。每一具木人都是对对手站位的预测。此阵之精准程度,全仰赖狄飞白的眼光。
江宜与商恪坐在不远处回廊亭中,观看二人教习。
商恪对狄飞白的木人阵很有些兴致,依江宜对他的了解,只怕也手痒欲入阵一试,冷不丁却听商恪说:“此阵虽精妙,到底是个死物,看来狄飞白对他的小徒弟,也不怎么有信心。”
“何以见得?”
商恪道:“师父只教其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都要靠徒弟自行领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正是这个道理?他将招术都框死了,若天弓不按其理出招,李飞霜又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