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静轩不愿谈及这个话题,一脸敷衍微笑。门帘下进来送酒的侍者。戏馆里服侍的小倌个个身量纤纤,看着都是半大的少年少女。
其中一人低着头为狄静轩斟酒,顺势偎进他怀中。友人调侃道:“狄兄果然是常客了,只怕在这里也有老相好。”
狄静轩闲闲搂着那少年,忽然笑容僵在脸上。但见那少年袖子底下印出尖锐的形状,抵着他下腹,抬头对他龇牙一笑。
狄静轩:“…………”
他蓦地有种掀桌的冲动。
“诸君,”狄静轩搂着小倌起身,“忽然想起家里有点事,在下就不奉陪了……”
小倌弱柳扶风地依偎着他,诸友人便都哄笑道是狄静轩此地无银三百两,纷纷催他快走,别怠慢了好事。
二人你抱着我,我抱着你,踉踉跄跄出得包厢。
怀里小倌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到听竹间去。”
狄静轩嘴角止不住抽搐,不敢伸手,也不敢脱手,用宽大的袍袖挡着他的好外甥,转身进了相邻包厢。
帘子一落下,狄飞白猛地推开他舅,亮出手中尖锐之物,大喝道:“狗官!这半夜三更的你不好好在自家待着,却在声色场所与人饮酒狎妓!当心小爷我参你一本!”
他手里握着的原来是支牙箸。
狄静轩竟然松了口气,后怕道:“我当真以为你拿的剑呢。”
座上也有人说话:“徒弟,你且小点声,闹得外面都听见了。”
狄静轩这才定睛一看,包厢里早就有人在,座上的不正是岳州一别,那个姓江的游方道士?他旁边坐着的一人,形容散漫,手中转着投壶的铜箭,灵活地好像那箭就是他指间一片羽毛。
此人自然就是商恪。
片刻以前,江宜方想出一法子,令狄飞白假装戏馆侍人,可以自由出入客厢而不引起怀疑。结果两人遇见的第一个熟人,不是狄静轩,却是也来喝酒看戏的商恪。商恪身怀缩地千里的绝技,白天看海夜里看戏,也没什么做不到,日子当真滋润得很。
狄静轩正要打招呼,冷不丁领口被人揪起来——“我拿剑?我还有剑拿呢?你不要给我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把我剑偷哪儿去了?!”
狄静轩大惊失色,目视狄飞白那张愤怒的面孔:“啊?这……你说什么?”
他心中飞快闪过无数念头:狄飞白竟然知道他的剑被调包了?他是真的知道,还是在诈自己?
不不,能让狄飞白千里迢迢来找他问罪,一定是真的知道了!
可他是怎么识破的?他看出那剑是假的,也知道剑是自己换的了?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狄静轩强作镇定。
狄飞白气不打一处来:“装什么蒜?我都找到这儿来了,还能放过你吗?你听好,牙飞剑打我第一天学剑起就跟着我,至今快十个年头了!我小时候用双手抱着它练武,长大后手掌更是没有一刻离开过它,它的每一寸每一厘长什么样,有什么瑕疵,在我手里留下过什么痕迹,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你弄个赝品来糊弄我,当我是傻子吗?!”
狄静轩脊背滑下一滴冷汗。
他笑道:“哈哈哈,原来是这样,那真是我自作多情了。飞白,你忘了么?牙飞剑不是我偷的,是你送给我的。”
第129章 第129章 李初
原来那日狄飞白去醉梦千秋店家拼酒,与狄静轩不期而遇。岳州旱情缓解,瑞雪压枝,食客情绪都很高涨,吆喝声中,舅甥二人冲昏了头脑,相约赌酒。狄飞白身无长物,唯有一把佩剑甚为珍惜,他又自信满满绝不输人,便将牙飞剑赌了出去。
其结果便是,少侠当街醉得不省人事,连佩剑被人拿走都不知道。
众人听得狄静轩这一番陈述,神情各异。
商恪津津有味,只当是趣闻轶事。江宜则暗自咋舌,心道以狄飞白的性格,怎么会拿随身佩剑作赌?
不料狄飞白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憋了半晌说:“好像……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江宜大吃一惊:“你把自己的剑赌输了?”
“不……我也、我也记不清楚了,我记得我去喝酒,好像是打了个赌,但是……我怎么会把牙飞剑赌出去?”
“那不然呢?你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拿来赌么?”狄静轩恳切地说,“不是我说,就你这样的小偷都不会光顾,实在没什么可偷啊。”
“那是没人有这个本事来偷我好吗!”狄飞白怒道,“除了你!你这个贼!现在好了,我的剑被你偷了,你说怎么办吧。不还回来我是不会走的。”
“愿赌服输,给出去的东西还能要回来?”
狄飞白冷笑:“真是我给出去的,你还能弄个假的来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