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你先说出实话试试再说!”
“我说的就是实话,”狄静轩沉下脸来,再次强调,“云梦八百里大旱,我作为陛下的使者,任务就是与岳州地方合力控制灾情,负有监管与如实回报的责任。在此紧要关头,郢王忽然失踪,王府上下行事神秘,我出于职责,才会调查跟踪你的行迹。夜探洞玄观,莫非叫你误会了什么?”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自然有数,”狄飞白冷笑,“六年前你以检视护府军的名义来到岳州,李裕避而不见,遁入洞玄观,我娘上山来请他,回去没多久就病倒,之后病情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不治身亡。王妃逝世,你在岳州行事不便,此事便以裁撤护府军一半人众不了了之。六年后你再次来到岳州,李裕依旧选择避而不见。你千方百计,跟踪我们进入洞玄观,不就是为了把李裕揪出来,好旧事重提?!”
“我有何旧事可提?!你不要胡说八道!”
二人说着说着,争吵起来。江宜与商恪面面相觑,商恪神色之中隐有一丝好奇,江宜算是发现了,他也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特质。
狄静轩生起气来,与他外甥一般,寸步不让。二人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先松口。
狄飞白道:“你若不是为了找李裕对质,身边何必跟着一个可以看破谎言的盲童子?!”
狄静轩眉毛一动,露出些意外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江宜早告诉我了,盲童子身上带着凤台的宝物谷璧,此物据说可以度量人心之真伪。你要问我爹什么问题?以至于认为他会拿假话来敷衍你!”
狄静轩沉默下来。
半空中“问心”二字闪烁幽微光泽,犹如冥冥中谁人发出无声的嘲笑。
“回答我真话试试,”狄飞白盯着他,“还是你也有说不出口的秘密。”
数息安静。
狄静轩道:“若要说我有什么私心……那就是你我舅甥已经六年不曾见上一面了。”
“……”
“李裕还未封王时,阿岘就嫁给他,夫妇二人在名都开牙建府。后来远赴岳州,一去就是十年。陛下派人检校岳州护府军,因体恤我与阿岘暌违日久,将此事交我来办,也是为让我兄妹二人团聚。哪知道我刚入岳州境,就传来阿岘病危的消息,倒像是我催了她的命。”
狄飞白面无表情,腮帮却突起一块咬牙的痕迹,听得他舅说道:“李裕从头至尾都没有露面。阿岘去世的时候,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回来见她?你问我要找你爹问什么问题……就是这些问题,可以不可以?!”
狄飞白没办法反驳。
阿岘是狄静轩的妹妹,他的母亲,生前虽与亲人分居两地,逝世的那天,兄长与儿子却都在身边陪伴。她的死为两位至亲之人留下的阴影足足在心头盘旋了六年。狄飞白年幼丧母,哀雁离群,从此在外游荡不肯回家,心中未必没有怨念与不满。
只是那些怨恨究竟是冲着谁去的?
江宜唏嘘不已,他从前只当狄飞白是个向往自由的游侠,想不到原来也有些苦衷。
“如果你是要问这些问题,不错,我倒可以陪你一起去问!”狄飞白似乎下定决心,抬头对他舅舅说话。
然而面前哪里还有人在?
幽闭空间里,只剩下江宜、商恪,与他三人而已。
第109章 第109章 洞玄子
就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狄静轩不见了。
上一刻狄飞白还在同他说话,下一刻就已经无人回应,简直匪夷所思。只有浮在半空中的“问心”二字,光亮似乎淡去几分。
“看来问心的确就是这个问法没错。只要提问者,能够提出直面内心的问题,回答者,能够诚实以对。换句话说,满足此间内境主人的好奇心,就能获得允许离开。”商恪饶有兴致地说。
狄飞白颇有些咬牙切齿,戳中他的,不知是狄静轩的回答,还是商恪那句“诚实”。
“我们这些剩下的人想要离开,也只好遵守这位神秘主人的规矩,”江宜说,“徒弟,我来问你一些问题吧。”
才将狄静轩审问完毕,马上就轮到自己,狄飞白一怔,很快又冷静下来:“你问。”
这个问题不能太浅显,浅显过不得关,也不能太深入,深入伤人心,分寸实难把握。最好是问在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上。
江宜道:“我记得以前也问过你,你与我一路扶持同行,仅仅是因为屏翳大人的要求么?”
狄飞白:“……”
狄飞白脸色古怪,江宜心里一咯噔,暗道糟糕,难不成这个问题还问错了?
不久前二人初入岳州,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在城中空巷游荡,正一筹莫展之际,狄飞白触景生情,忽然说起此事。只因他曾经自己提出过,江宜还以为并非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