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视频里的车子都看不见影了,她才结束拍摄,然后又急忙点进微信的列表,找到备注为“瑶瑶”的联系人——
视频被点开,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空片刻,随即不再犹豫地摁了发送。
在发怔的几分钟里,张钰佳仍然没能从适才的冲击中回过神。
那个人……难道真是沈翊吗?张钰佳不可置信地想。
可世上真的会有人长得这么像吗?真的会有人样貌相似的同时,连说话方式和性格也如出一辙吗?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一点也没变。
他还是一点没记得我,也没认出我。
张钰佳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受,不明白是落寞的自嘲,还是故人见面却分外陌生的失落,又或者也有多年未见的惊喜。
*
白轿车逐渐开进狭窄偏僻的小区,徐樾泽语气淡淡地开口:“你就不能挪个地儿?”
“挪哪儿去?”沈翊双手环在胸口,头侧着抵在车窗边,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老旧的楼房。
“你什么癖好?”徐樾泽看着那紧贴的旧楼,忍不住嘀咕,“难道喜欢这种……残破风格的?”
沈翊轻轻提起唇角,若有若无地笑了下:“我倒是喜欢市中心大平层,你怎么没送我一套?”
“行啊,”徐樾泽答应的挺爽快,“你跟易帜续签合同,我送你大平层,怎么样?”
沈翊:“不怎么样。”
“怎么说啊?这单结束……你那儿……”徐樾泽顿了顿,内心斟酌了下用词,“够还完了吧?我说你也别总犯那个傻。”
车内没开空调,但还是隐约有些冷。沈翊闭着眼睛说:“够了吧。”
这话毫无情绪,没有笃定也没有迟疑,徐樾泽压根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有时跟你聊天真的很累。”徐樾泽发自内心地说。
沈翊:“累了就歇着。”
“……”
“对了,”沈翊忽然睁开眼,扭头看向他,“我那花你没给我养死吧?”
徐樾泽得意地勾起嘴角,哂笑道:“没吧。”
沈翊:“死了你赔。”
“也行啊,”徐樾泽一脸散漫,戏谑道:“你这么心疼那花,怎么也不换个风水宝地儿养着?”
“我每次来你这地方,看着都觉得跟要闹鬼似的,冬冷夏热,你受得了,那花受得了吗?”
沈翊哼笑着说:“受不了不也养了几年,我的花又不娇气。”
“不娇气你还这么紧张?”徐樾泽说,“你就可劲儿装傻吧,这见鬼的地,你自个住得高兴就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徐樾泽停在了路边没再往里开,免得一会不好倒车。
沈翊松开安全带,说了句:“走了啊。”
“真要搬的话,记着找我。”徐樾泽看着那高瘦又冷漠的背影,“上回我站你楼下抽烟呢,突然就瞅见旁边那姑娘的手机让飞车党抢去了……”
那背影没回头,只扬了下手:“再说吧。”
徐樾泽不由得皱起眉,“年年挣那么多钱,你有什么好再说的……”
随着距离渐行渐远,沈翊没能听清对方后半句说的什么,但不听也能猜中一二。
近一个月没能睡上安稳觉,沈翊神色恹恹地走进狭窄的小道,随即凭着记忆在数不清的拐角里找到了那栋熟悉的老旧租房。
楼下铁门旁摆放着一个红色的广告牌,上面写着:低价出租单间、一室一厅,两室一厅。有意者可联系。
门口地上放着一块脏兮兮的红花地毯,沈翊看也没看就抬脚跨过,紧接着空气中那股子沉闷又恶心的酸臭霉味猝然扑面而来。
老实说,他租这的单间已经有四年了 ,所有的一切他都能接受,能接受每天拎着沉重的画材爬上九楼,能接受毫无隔音的拥挤楼房,能接受下雨天会褪下白皮的墙壁,能接受蚊虫乱飞的环境……
而这一切,都只因为他是真的没钱。
这话说出去,黎嘉志估计会嗤鼻一笑,并且痛骂他变相炫富。毕竟他在易帜六年了,大大小小的单子都接过,从最开始卖一百不到的画,到今天卖七十万的定制油画。
大学毕业后的几年,他甚至没让自己持续性地休息过一周,就算累得狠了,顶多也就是睡个三天三夜,一觉醒来又继续画画,最后把作品挂进画廊中。
这世上没有人会嫌钱多,也没人会不爱钱,毕竟钱能买下一切,也能让人获得一切。但沈翊的目的却很单纯,他没想获得一切,而是想要偿还曾经亏欠的一切。
因此他这些年来赚的所有钱,都毫不犹豫地打进朱婉清的账户里,朱婉清还因为这件事联系过他,可也只表明不需要任何毫无意义的弥补。
可他却仍旧自顾自地做着“偿还”,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到片刻轻松,也只有那瞬间才有脱离愧疚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