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有些荒唐的文件摆在我面前,上面的文字朝着我张牙舞爪。
高悬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落下,不曾劈斩我,也没砍断荆棘。
它斩断我和燕鸣山的联系,从此以后我不再拽着燕鸣山,他回头时,大概看不到我的身影。
我忽然发觉,我好像并不害怕坠落了。
我不需要人来托举我,也不需要长出羽翼。
倘若我的坠落,能成为托起他的一阵风的话,我可以接受摔在地上血肉模糊的结局,多疼都没关系。
“给我时间考虑。”
“高考还没结束,在这之前,想怎么考虑随你。”
走的时候,我依旧是一个人,口袋里仍旧装着漂亮的蓝丝绒盒子。
然而我没再小心翼翼地捂在手心,也没急匆匆跑回家打开再看它几眼。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看着红绿灯交错闪烁,擦肩而过的人是我生命的过客,有人来有人走。
其中有个背影很像燕鸣山的人,他穿过斑马线攒动的人群,消失在路对面的转角。
我的手不自觉朝他伸了伸,回神后放下,指尖微微颤着。
本来命运就早已谱写好了属于我和燕鸣山的篇章,我们本就该是彼此的过客。
只是我在人潮拥挤的十字路口惊鸿一瞥爱上了他一瞬间的身影,拼命想要红灯为我们停的久些,再久些。
但绿灯终究会亮的。
如果我转身了,下一个路口,我们会再见吗?
肩膀被人猛撞了下,我踉跄几步,回过神,有些茫然地看过去。
“走啊,站这儿挡路干什么啊?”
不知道哪个路人粗着嗓子冲我不满地吼了声,我还没来得及记住他的面孔,他就隐匿在人海中再也找不见。
得走了。
我冲自己说。
但我要走去哪儿啊?
手机被我握在手中,界面一直停留在拨号键盘,上面输了一串我倒背如流的号码。
我将它们从前向后念,又从后往前数,我仿佛看见它们在翻页跳动,是“红灯”结束,“绿灯”亮起的倒计时。
不远处车站的站牌滚动播放着教辅书的广告,又大又红的字写着“最后三天!突击高考!”,站牌的前面坐着个头发短到耳鬓的女生,颓然地靠着,眼神里没什么光亮。坐在街边花坛上的年轻大学生顶着太阳发着传单推销商品,过往路人们神色漠然,伸手推拒。穿着西服的白领从商场门口的饭店走出来,推开门却不向外迈,下一瞬板正挺直的腰板躬下去,他弯腰伸手,笑着替领导撑门。
我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却又似乎注定了同他们没什么两样。
我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我们都有过仰望的太阳。
但最终都要看着它于我们所站的经纬点离去,照耀别的地方,留下我们注视的双眼,慢慢适应黑暗。
“你好?”一双手忽然拍了拍我的肩。
我扭头看过去,发现是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
“帅哥,请问您有兴趣做模特吗?”
夏日的毒初见端倪,汗顺着鬓角流到了我的颌边。
我抬手擦了擦,冲她道:“不好意思。但我已经有感兴趣的工作室了。”
“本地的工作室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是北视界的星探,我们base在首都,比这里更有发展前途。”
首都啊……
明明是初夏,一切都带着暖意。
我的嘴唇却发白,像是冻没了温度。
“不好意思。”我机械开口,“我对首都不感兴趣。”
我撒了谎。
“我没有到那边发展的打算。”
我欺骗着自己。
“时尚行业还是南方发展的比较好,我可能考虑去东海和南海附近。”
没有一句是真话。
女人似乎十分遗憾,但依旧执意要我收下她的名片,同她互换联系方式。
推拒不过,我只能应声下来,拿起手机,准备划开微信。
屏幕亮起的那一刹那,我僵在了原地。
拨号键盘上的号码不知道什么时候拨通,又自己悄然挂掉,留下短短一条通话记录。
无视女人关切的眼神,我有些站不住,环抱着自己蹲在地上。
我的世界好像下了一场青梅雨。酸涩难言,浑浊难见。
噼里啪啦打在我身上的雨珠如同针尖般令人刺痛。
我的人生,就此失去所有颜色,灰白,静止。
一切都那么完蛋。
在一片废墟上,我爱的人会有新的开始。
争吵,数不尽的争吵。
质问,争辩,眼泪。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我捧着花束站在他的考场前,花里放着我精心护着的蓝色小盒子。
最后花烂了一地,盒子磕坏了,我摸着黑在街边找那个漂亮的小银环,两个多小时后,才在一个小混混手里赎回了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