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坐在座位上,像生了根的大树。
笔挺而沉寂。
可陈澄子看得分明,他左手腕间与上百万的名表叠在一起的绿色手环,还有手中紧攥的应援棒,从未放下来过。
是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树叶,晃出浮动的绿光。
*
人间四月天,入目郁郁苍苍。
远离了人声鼎沸的体育馆,坐在轿车后排,降下车窗。
程司屿抬眸望向窗外的绿叶,无意识地将左手伸出窗外。
腕上还未摘下的绿色手环似乎电量告急,闪烁几下,微光湮灭。
毫无征兆的,明明看着健康无暇的绿叶也从枝桠上挣脱,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落到他摊开的手心。
程司屿眼皮跳了一下,心脏莫名升出一股郁气。
他屈指握紧,折碎的落叶发出窸窣细响。
下一秒,驾驶座车门被打开。
王麟摇头晃脑地坐到座位,似乎还未从演唱会躁动的气氛中脱离,“真希望下次再来,是在茶茶的个人演唱会!”
“哎呀都好久没看到茶茶了,快想死我了,”王麟堆着满脸笑意,扭头看到面色不佳的程司屿后,默默压平嘴角,“……程总,你呢?”
话一问出,王麟就恨不得给自己的嘴来上一巴掌。
这不废话吗?
程司屿如何能不想茶茶。
三个月,上边间续不断的传唤与调查,四周明枪暗箭般的博弈与洗牌。
为了将那群人一网打尽,绝不留死灰复燃的机会,他几乎一刻不敢停歇。
也……一刻不敢与茶茶相见。
程司屿放出无数与自己情感生活有关的烟雾弹,不仅不回应,甚至任由负面舆论甚嚣尘上。只因他怕周围还有未拆除的眼线,找到他真正的软肋。
当然,在原本的计划里,他不敢这样肆意妄为,生怕茶茶被那些谣言所蛊惑。
但正是茶茶的那句“我不相信别人,只相信你”,给了他底气,能让他毫无顾虑地放手一搏。
这三个月里,短暂的闲暇之余,他只能靠纪明发回的少量视频和照片缓解相思苦。
他知道,作为艺人的茶茶成长很快,而在此期间,他所给到的助力少之又少。
茶茶并没有因外界的闲言碎语停下向前的脚步,甚至……似乎没有了他,她能活得更加畅快肆意。
即使坐到离茶茶最近的位置,可舞台上的她太过耀眼,与他隔开一道银河。
程司屿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升起车窗,“王叔,确定茶茶是从这里出来么?”
“确定,”王麟点头,“刚特地又问了董成,而且我还遇到了林记者和果枝,她们还问您怎么没去演唱会包间……”
程司屿捏了捏眉心,淡淡地说:“茶茶出来之前,叫醒我。”
说完,他仰靠到椅背上,闭目养神。
-
海浪、沙子、雨树、雪夜……
杂糅的喧阗如云泥,吵得人不知身在何处。
“程总!茶茶出来了!”
心脏猛得一跳,程司屿陡然从混沌中清醒。
透过单向玻璃,并肩而行的两人正从眼前的通道走出来。
即使包裹严实,他也能一眼锁定茶茶。
只是……
程司屿微眯起眼。
茶茶身侧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是谁?
从打扮和体格上来看,绝不是董成,也不像纪明……
他随意将手搭在车门锁止上,正要推开。
只见茶茶笑着朝那男人摆摆手。
随后男人摘下卫衣帽子和口罩,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烧得程司屿几欲崩裂,指节也因太过紧绷而泛白,他用力推开车门。
“啊?这不是……”王麟惊呼一声。
话音未落,那男人偏过头,侧脸正对着车门。
视线越过黑色的车顶,看清那人的脸后,程司屿僵在原地。
……江知渺?
他不是在国外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待程司屿反应过来时,面前早已没有江知渺的身影。
隔着数米的距离,只剩茶茶面无表情地回望着自己。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冰冷、陌生、仿佛在看一具死物。
满腔的妒意瞬间化作燃透的灰烬,脑袋嗡得一下,一个可怖的念头呼之欲出。
“茶、茶茶……”
程司屿踉跄着上前,想要握住她,“怎么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茶茶猛得甩开他的手,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厌恶:“别装了程司屿,你即使重活一世……”
“我也依旧讨厌你。”
她那张惯会说些甜言蜜语哄人的小嘴,此时忽张忽合,可程司屿却连一个字都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