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三虎大惊失色,通红了双眼,奋力抓住我的手臂。
“殿下…”他喊了一声,似惊诧似绝望。
这时远方突然一阵轰鸣,接着,响起了噼噼叭叭的炮仗声,是从东面传来的。
惊魂未定,乔三虎还未缓过神。
有人朝着羽林卫扔了许多油布口袋,士兵们不明就里,直接在空中划开布袋,瞬间浑浊的液体洒得满地都是。
“是油。”乔三虎反应过来了,悄悄对我说,“叫郭池他们撤回来。”
我立刻朝空中发了一记暗号,与此同时,更多的炮仗扔向人堆,火星子一碰油,火光四溢,如火炮般炸开,一瞬间羽林卫人仰马翻。
“会有人来帮你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
又是一堆红色炮仗扔入羽林卫的列阵,受惊的马匹到处冲撞,许多人大喊:“油,到处都是油。”
郭池朝我奔来,他也是一脸疑问。
越来越多的炮仗扔出来,正逢年节,最不缺的就是炮仗。羽林卫阵脚大乱,前方围住万家庄的屏障不见了。布秦通的脚下全是火星子,他气愤大喊,命令队伍不要慌张。可是许多人浑身是火在地上翻滚,马匹又不受控制乱窜,原来威风八面的几千人马已折损大半。
这时,浓烟滚滚之下,从前方突然跑出一队人马,黑衣黑裤,不是官兵装扮,如旋风般从敞开的缺口飞奔进来。羽林卫早已精疲力竭,从天而降一批身强马壮的黑衣侠,他们不明来路也无法招架,布秦通知道情势不妙,就命令撤退。
我低声对乔三虎说:“别让他跑了。”同时那群黑衣人马已朝我飞驰过来。
他们牵住马蹄在四周观察了几圈,等待良久,等羽林卫全跑光了,又有一个男人骑着马朝我奔来。
这时万家庄已没有战场的喧嚣,我也从马上翻身下来,一下子没站稳,直接摔在地上,那个男人立刻把我扶起来。这下我看清楚了,他脸上全是疤痕,少了半片耳朵,他是邺城那间四惟酒庄的老板。
他叫什么名字?王四?他怎么会来这里?
满腹狐疑。
而小冰也突然从石门里跑出来,跑到我的面前。我站都站不稳,一副狼狈样,不想让她看见。
“你出来干嘛?”幸好有人让我支着身体。
她望了一眼前方成堆的尸体,又望了一眼我。
“殿下,”那个王四倒先开口了,“我在邺城知道你受困的消息,特地赶来帮忙。这些人都是我养的府兵,可以护送您回家,也可以任您差遣。”
他怎么知道我受困于此处?他开的是酒庄,为何养着一群杀手似的府兵。
我顶着一股气:“你是谁?”
那人却贸然向我跪拜:“小民姓王名珒,父亲是已故成安侯。辗转来到邺城,就是为了替殿下效力。”
成安侯是谁?他叫王珒,也算下江王氏的一脉么?
他仿佛知道我在揣测什么,点头道:“下江王氏,子孙众多,我们算是旁支。殿下认识的王氏兄弟家的族谱里,可以查到我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在万家庄受困的消息?谁告诉你的?”
难道王玫自己不来,叫他的兄弟来,这也太离谱,他们之间认不认识都不能确定。我的头昏沉沉的,突然之间所有人的面像都颠三倒四,无数只彩蝶在眼前飞过,尔后一片漆黑。
第34章 沉默的冰雪(四) 庆禧三年我刚到琼华……
庆禧三年我刚到琼华宫的那个春天, 侧宫的常夫人生了一个男孩。虽然陛下很高兴得到一个健康的男婴,但生养孩子通常都是女人操心的事,他高兴几天就不在意了。更何况那几年同西州打仗, 雄心勃勃的镇国公客死异乡, 合宫上下都过得沉闷沮丧。于是男孩有什么磕碰或者病痛, 只有他的生母和善心的皇后会真正关心。
那时我还是个小姑娘, 听了那些油滑老宫人的闲话, 自然不喜欢侧宫里的那个孩子。他的存在是对皇后地位的威胁。常夫人抱着孩子来请安时,我在宫门口摆足了南宫大小姐的款。而且那孩子精力旺盛,刚学会走路,就和小马驹一样满宫乱跑,把前朝收藏的几套瓷器打个稀巴烂。可皇后很喜欢这个小东西,给他做鞋又教他认字,后来几年她的身体很衰弱, 可是孩子发高烧的时候,她依然不眠不休地照顾他。
皇后去世后, 我很快出宫了,从没想过会和那个横冲直撞的男孩再有什么交集。可是世事多么奇妙,多年之后再次遇见他,其实我们并没有多深的交情, 在流窜暗箭的杀伐现场,我竟然会不顾安危站在他的身旁。而那个长大后的男孩, 面对汹涌的杀意,竟然还会伸手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