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干了的深褐色血渍溅了满脸, 隐约可见底下灰青肌肤,因长期的营养不良, 本该饱满的脸颊微微凹陷,衬得那双眼更幽深骇人。
天寒地冻的时节, 她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干硬破袄子, 棉絮早从几个口子里漏完了, 一段白生生、只剩皮包骨的小臂露在外头,竭力缩了缩,还是没能完全收进短了一截的袖管里。
是幼年白珠怜的模样。
南枝心脏一紧。
书中很少写白珠怜的过往,在从嫦的视角里, 白珠怜一直是个乖巧听话, 偶尔娇纵的小姑娘。
以至于在小说最后, 从嫦都不理解, 为什么她的小师妹会黑化成了魔尊。
只能以一句“人心贪婪”,“被力量蛊惑”, 来形容白珠怜。
没人见过平州大雪里形如枯槁的小女童。
也没人见过天剑山那个特制的灵池中,奄奄一息的凡人少女。
世人只道白珠怜作恶多端,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魔头。
无人知晓, 凡间那个从残尸败蜕里爬出来、只是想活下去的小女孩。
看着眼前这个“小白珠怜”的样子, 连谭灵朝都有些不忍心,哎了好半晌,也没蹦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只扭过头眺望远方。
大抵是怕白珠怜贸然被人窥见了过往, 觉着不好意思。
其实白珠怜自己倒是无甚所谓。
比起后来在天剑山上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眼下这般,已算不错。
不过谭灵朝说,这是她的心魔……
白珠怜微觑了眼眸,想不出所以然。
要说心魔,比起平北州短暂的几日挨饿受冻,她这一生里有无数个痛苦、绝望甚过于此的瞬间。
为何偏偏是这儿?
是此时?
似是感应到她的困惑,下一瞬,本就飘雪的天幕轰隆闪过赤红电光,闷重有力的雷声像是炸在耳畔,骇人得紧。
三人皆如上了箭的弓弦,紧紧绷着,对骤然出现的异象更多了几分关注。
倒是小白珠怜,像是根失了魂的枯木,一动不动,只拿一双黑黢黢的眼盯着三人,对外界的一切都没反应。
谭灵朝压低声音,“她好像不怕冷。”
天寒地冻的雪原,邪风好似飞旋的小刀,剐着人的肌肤而过,留下道道刺骨的寒。
衣衫单薄的小女孩却不曾瑟缩一下。
“小师妹,你可记得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闻言,白珠怜眼底闪过一丝迷茫,视线落回年幼的“自己”,摇了摇头。
“并无特殊。”
与她在小山村的凡人时日,没什么不同。
谭灵朝面露困色:“那就怪了。普通幻境中的心魔尚且专挑人心薄弱之处,何况此处是太初图?此地应当……发生过什么呀。”
话音到后头,渐渐添了几分迟疑。
从嫦好像与她说过,天剑山有一幻术月华,是她某个师祖同人打赌得来的秘法,能使人忘却过往。
白珠怜,会不会就中过这个月华呢?
来不及多想,隐匿在纷乱无比的雷声与风声后,一抹微弱却诡异的气息迅速向着三人窜来!
谭灵朝立刻屏息:“小心!”
她们药王谷不善这种正面交锋对打,谭灵朝一剑挥出去,斩了个空,那道风雪灵巧转了个弯,向着南枝疾驰而去。
灵魂契作祟下的南枝行动迟缓,眼看就要来不及避开,一截皓腕横生出来,将南枝一把揽在身后,另一手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短剑,自下而上捅进那团来势汹汹的风雪里。
剑尖寒芒一点,偌大的风雪霎时停歇。
天地骤然无声,雪片却依旧悬浮于空。
像是停滞住了时间一般。
空气里仍是雪子清透无比的气息,南枝几乎是跌靠在白珠怜后背上,大半身子紧密贴合,呼吸起伏,那片清冷孤绝的蝴蝶骨便这样细微地撞着她的肩胛。
谭灵朝不可思议地看向两人:
“这就,完了?”
太初图的心魔,难道就这?
白珠怜一手反在身后护住南枝,另一手保持着捅空气的姿势,紧握着短剑剑柄,指节发白。
谭灵朝见状道:“小师妹,好像没事了,你可以收起来了。”
白珠怜恍若未闻。
“小师妹……”
“不对!”南枝咬紧后槽牙,艰难喘了一息,“那东西还在——她人呢?”
这个她,说的是小白珠怜。
谭灵朝惊醒过来,猛地扭头看去,哪儿还有那个小孩的身影?
再回头,雪片纷纷扬扬又落下。
天地空荡荡,南枝同白珠怜一道消失了。
谭灵朝彻底傻眼。
不是,
别把她一个人丢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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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枝贴在白珠怜身上,几乎是一瞬便察觉到白珠怜紧绷起的肌肉。与此同时,似有千万雷火在她肺腑里统统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