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香扑鼻,酒气醇厚,高堂尚在,儿女双全,身边有温柔知礼的妻子为她加菜添酒,桌下有情意绵绵的丫鬟偷偷看她,家宅富贵,和睦安宁。人活百年终归土,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沈莫笑心中开怀,不觉已多喝了几杯水酒,醉醺醺被暖暖架到了房中。
午后阳光正盛,夏日燥热难耐,沈莫笑喉咙干咳,浑身发汗,不由扯了扯衣襟,却有些意外的发现,胸口好像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沈莫笑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觉那里应该有一个玉样的东西,她一直随身携带,只是此刻已消失不见。
酒意上脑,沈莫笑来不及细想,便昏昏沉沉的睡去。
这一觉她睡得分外踏实,直到夜里才醒过来。身边暖暖已宽衣休息,女人身上的体香格外撩人,袒露在外的肌肤盈盈如玉,让人移不开眼。
沈莫笑不自觉凑了过去,但见暖暖睡的沉,心生怜惜,便也没有去打扰,只是盯着她脸上的面具出神。
好像在她记忆里,暖暖一直是这幅装束,便是连沐浴睡觉,面具都没有摘下过。她手指轻轻触摸面具,想要将其摘下,门外却传来一声呼唤:“小少爷。”
沈莫笑手指顿住,小心翼翼的爬下了床。
门外杨馨儿俏生生的站着,月光如水,少女的眸光比水清亮温柔。沈莫笑回头看了一眼仍在沉睡的暖暖,慢慢关上门,才拉着杨馨儿道:“这么晚了,你有何事?”
“没有事,馨儿便不能来找你了吗?”杨馨儿有些哀怨的说道,复而声音又低了下去:“馨儿听义母说,说要把馨儿许给小少爷,此事,你也是同意了的?”
沈莫笑点点头,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愿。按理说杨馨儿从小伴她,两人早有情谊,此事本该顺理成章才对,眼下对此女,她竟只有感激没有念想。
杨馨儿得了答案,泪眼汪汪的笑了又哭,沈莫笑好一顿安抚,才将她劝回房中歇息。
庭院明月高悬,沈莫笑独坐在石凳之上,仰望星空,突然内心一片空虚茫然。她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细想起来又什么都想不到。
这样平静幸福的生活,她也并没有什么不满足,可若继续毫无所为,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翌日早餐过后,沈莫笑便提起要赴皇城封国书院读书,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想法。父母妻子并无不同意,只有杨馨儿满脸忧色。陆萍又给她立了诸多承诺,她才脸色稍缓。
沈莫笑不是个拖沓的性格,当日便收拾了行囊,跨坐千里马,远赴皇城。
寒窗苦读三载,一朝状元傍身。沈莫笑衣锦还乡,风光无限,天子施恩,高官待赴。
人生如此,本该皆大欢喜,此生无憾。
沈莫笑却只是开心两日,便再无欢颜。她总感觉这样的生活不应该属于她,心中仍有不甘,仍觉平庸。
可她已身为高官,父母妻儿皆全,家中万贯家财,前途一片大好,如何能更进一步呢?难道要去做皇帝才甘心?
这样想着,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本富贵闲人,缘何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且这种想法一旦诞生,便像野草般疯长起来,止都止不住。
她满腹愁肠,夜里夫妻相拥,将心事说给暖暖听。她本以为暖暖会规劝于她,不想她只是说,无论她做了什么,自己都会支持她。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可沈莫笑却如坠冰窟,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心中的暖暖绝不会这样说,可记忆里的妻子从来都是那般贤良温顺,似与眼前之人并不冲突。
夫妻夜话,怀中佳人温言软语,似有千般情谊,万种风情。沈莫笑却如坐怀不乱的君子,丝毫提不起兴致。
就这般过了数日,将要赴官上任。沈莫笑终于被父母催促,将杨馨儿纳为妾室。
洞房花烛夜,少女褪去一身红妆,娇羞可人,任君采撷。那熟悉的身体就在眼前,沈莫笑却一点心思都没有。
好像馨儿也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是个□□于心的女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佳人,纵然只是个丫鬟,母亲收养的义女,也不该是个只会服侍男人的妾室。
男人……
沈莫笑恍然一惊,心脏抽搐般剧痛,脑子也炸裂难熬。可她生生凭借毅力抵御那股致命的刺痛,没能立刻晕厥过去。
下意识的,一股玄妙的力量荡漾开来,五感更为清明。即使闭着眼睛,她依旧能看到数里之内的一切。
荒芜破庙,杂草遍生,没有家宅,没有妻妾,亦没有高堂儿女,庙外只有一片迷障雾霭。
沈莫笑口吐鲜血,双眼赤红,那剧痛越发强烈,将五感所看到的景象破裂抹去。
依旧是她所熟悉的一切,依旧是赤身抱着她安抚的杨馨儿。沈莫笑粗喘几口气,一把推开杨馨儿,因剧痛看起来有些狰狞的双目,就这样直视仓皇无措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