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作为当事人的陈晨表现得格外冷静,对此的反应比发现学校食堂的紫菜鸡蛋汤找不到一丝鸡蛋还平静。
她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大人们七嘴八舌的热烈讨论着,心里只觉得烦躁。
母亲高昂起的头像只斗鸡,张嘴闭嘴就是“多亏了我们十几年来的辛苦教育”。
陈晨忍不住皱眉头,起身走出办公室,在安静的走廊里蹲下来,深深的把脸埋进手臂中,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陈晨,你怎么坐在这里?”
陈晨抬起头,发现路换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
陈晨没说话,路换弟主动在她旁边坐下来,开口:“恭喜你。”
“没什么值得恭喜的,”陈晨有些闷闷不乐的说:“你是没听见我妈刚才的话,明明这些年基本没管过我,我凭借自己的努力取得了成绩,却还要被她当做勋章四处炫耀,就好像这一切都是她的功劳。”
在陈晨的心里,委屈和郁闷混合在一起,酝酿出一股酸涩苦闷的情绪,明明得奖是件好事,但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路换弟轻声说:“可是你能获得保送资格,不用参加高考就能去北京上学,你不开心吗?”
“在哪里上学都一样,”陈晨低下头,小声嘟囔着:“反正我一直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无论在哪儿都是独来独往,去北京也一样。”
路换弟看着她,思考了一会儿,认真的说:“但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
陈晨转过头,两人的目光在在空气中接触,很快又移开。
陈晨闷闷的说:“谢谢你。”
路换弟:“我没帮上你什么忙,不用谢。”
“不单单是谢谢你今天愿意陪我说话,”陈晨说:“也是为了你送我的那双袜子。”
说到这个,路换弟的神情有了些变化,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说:“时间太少,我赶工织的不好……”
陈晨打断她:“不,你的手工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手工……其实你是第一个送我手工礼物的人。”
陈晨习惯了总是冷着脸,像个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把自己隔绝在人群以外,很少夸奖别人,这次尝试还略显生疏。
但路换弟很包容,她从善如流的接受了陈晨的夸奖:“谢谢,第一次有人因为我会织东西而夸奖我。”
说完这两句话,两个话少的人再次陷入沉默,陈晨扣着自己的指甲,扣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大学想去哪个城市?”
“不知道。”
路换弟坦诚的说:“应该会选一个小城市吧,大城市的生活费太贵,我自己打工攒不够钱。”
陈晨下意识想说钱不是问题,但是转念一想,大学四年的生活费对于没有经济来源的高中生而言是一个天文数字,这笔钱还真是个大问题。
陈晨有些泄气:“真烦……缺钱真烦。”
“嗯,缺钱就是很烦,即使有再多的梦想,怀揣着再多的不甘,也会被现实和金钱牵绊住脚步,”路换弟难得多说几句话,她的声音不高,但是说出的话却出奇的成熟,不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倒是像个经历过世事沧桑的老人:“所以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等你去了北京,有了重点大学的学历,再找一份赚钱的好工作,这世上就没什么事再能牵绊住你,让你烦恼了。”
路换弟说这话本来是想安慰陈晨,但是陈晨却感到一种更加强烈的无力感。
现实和金钱像是一堵透明的高墙,她能够清晰的看见另一边的美好生活,但是却很难跨越。
而现在,陈晨通过自己的努力拿到了一张穿过高墙的通行证,曾经梦寐以求的未来似乎触手可及,但是路换弟却没有这样的机会。
陈晨转头看着路换弟,觉得眼前的人虽然就在眼前,但是那堵该死的透明高墙仿佛又横在了两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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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的生活在一张又一张试卷中飞奔,又是一年高考结束,送走高三的学生以后,陈金子把高二整个年级的学生们都聚集到大礼堂开年级大会,苦口婆心的进行了一番动员和演讲,希望能通过这样的言语刺激一下这群学生们,让他们把自己当做“准高三”。
但是学生们经历了两年的高强度学校生活,早就对这套说辞物理免疫了,就算是陈金子磨破了嘴皮子,也无法在学生们心中激起任何一点波澜。
莫默心中也没什么波澜,但是裴言却在年级大会结束后的晚上,把她单独约到了学校的小花园里。
两个人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昏黄的灯光下能看见许多小飞虫在乱飞,闷热的天气给学生们的心头再添一层烦躁。
莫默用手背擦拭着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主动问裴言:“你把艺术生申请表交给金主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