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天的,你就别往灶台边凑了,我马上就做好,你去拿碗筷等吃吧。”
莫默每次都会这么说,把裴言赶到别处去,自己忙完再把饭菜端上桌。
最让裴言没想到的是,莫默看起来瘦瘦小小,书生气十足,但其实做饭的手艺很不错,而且完全是天赋型选手。
传统的东北菜,什么锅包肉、地三鲜、铁锅炖鱼,莫默都十分拿手,更复杂的粉蒸肉、清炖狮子头、油泼面,莫默也是手到擒来。
莫兴华的做菜手艺就是家常水平,但莫默用农村大铁锅做出来的饭菜,甚至比裴言吃过的某些高级餐厅还要好。
裴言心疼莫默大热天做饭太折磨,就经常提出去外面找家饭馆,每次她一说这话,莫默就会用一种十分严肃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就像在问,何等人物,竟敢质疑我做菜的水平?
然后当天中午的餐桌上就会出现一道做法复杂、摆盘精致的新菜,从味蕾和视觉的双重角度俘获裴言。
每次裴言对莫默的手艺心服口服后,莫默就会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椅背上,抬抬下巴:“这附近要是能找出一家饭店做的比我还好吃,我给你表演生吞习题册!”
裴言一边吃一边狂点头:“嗯嗯嗯,你做的最好吃。”
得到这样的答案,莫默才满意的扭过头,那神情比学校月考放榜考了年级第二还要得意。
不过裴言有时候也会好奇:“你怎么会做这么多菜?家里人教的吗?”
“我自己空闲时间研究的,”莫默说:“做菜能释放压力,不管心里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当作食材丢进锅里,好好吃完一顿合胃口的饭,那些烦心事也就被抛之脑后了。”
但是这位把做菜当解压的“大厨”只管做饭,不管洗碗,吃了别人的嘴软,裴言只好认命的当起了洗碗工。
院子里有一口压力井,需要一个人不断地压着抽水泵,另外的人洗碗。
吃好饭,洗好碗,裴言和莫默就把凉席搬出来,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乘凉。
“院子里种着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莫默枕着自己的手臂,半眯着眼睛说:“鲁迅先生的文章,还记得吗?”
裴言摇摇头:“不记得。”
莫默侧头瞪了裴言一眼:“这是语文书后的必读书目,你上了这么长时间的学,到底都听什么了?”
裴言转过身去装鸵鸟,和莫默相处久了,她发现莫默虽然话少,但嘴毒,对有距离感的普通同学还保持礼貌,可一旦成了熟人,吐槽都快成了每天的例行公事了。
裴言选择转移话题:“莫老师,怎么突然有兴致背课文了?”
莫默转过头去,抬手指指院子里一左一右的两棵树:“这院子里的两棵也是枣树,据说年纪比外婆还大,她总说这两棵树从前每年都结果,枣子特别多,每年秋天都要专门打枣,整个村子的人都能分到。可是从我记事起,这两棵树就没再结过枣。”
裴言问:“你想吃枣了?明天咱们坐车去城里买?”
“不是,”莫默望着天空,若有所思的说:“我就是在想,枣树年纪大了,就没有力气结枣了,人老了呢?如果外婆年纪再大一些,会不会也有开不了车,干不动活的那一天?”
裴言说:“没事,莫奶奶现在身体好着呢,你看隔壁的张奶奶,那背都已经驼得直不起来了,莫奶奶的脊梁看着比村口的树干还挺直。等再过几年,你大学毕业工作了,就能把莫奶奶接到林阳一起生活了。”
“我爸说过好多次,想把外婆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但是外婆自己不愿意,”莫默说:“她说自己身体好好的,还能自食其力,比起整天坐在家里盯着电视机,她帮着村里人干点活,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活得更充实,更有成就感。”
裴言和莫默并排躺在凉席上,一同望着天空发呆,两个十几岁的半大少年对这些事情一知半解。
夏日的风吹过树梢,两棵枣树一起发出沙沙的声音,一层阴云缓缓飘过来,遮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远处传来张老太太的声音:“天阴阴,要打雷下雨喽!赶紧收衣服!”
东北的雨比林阳少,但只要有了就是暴雨,倾盆大雨没有给人们很多准备时间,豆大的雨点很快开始砸落,骤风暴雨中,莫默和裴言收了衣服,躲在屋里避雨。
大雨从午后一直下到晚上七点,才转为中雨,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没了往常的高悬的月亮,此时外面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
但是莫兴华还没回来。
莫默有些着急了,她打着伞,拿着手电筒在院子里踱步,手电筒的光束一直照向小院门口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