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原本坚实的楼梯像是忽然变了一种质地,变得粘稠,好似是大雨过后的土地,一点点浸透鞋面。
林臻低头看去,手中却一空,她面前的人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寂的、被血染红的旷野……
耳边传来落日熟悉的声音,飘渺中似带着寂寥,“从前种种是我骗了你,神树种子重新发芽,我亦会获得新生,此间名为渡忧,是我给你的谢礼……”
话音刚落,林臻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像是有一根钢针猛然穿过,一阵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全身脱力,跪坐在泥污之中。
“骗……子。”两个咬碎了的字从她嘴边溢出,话没说完一行热泪却先涌了出来,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溅上血泥的手背,又从滑落进泥土之中……
此地正是她心中所想,熔炉爆发的末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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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
几声缓慢富有节奏的掌声从楼梯间的上一层传出来,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不急不慢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深蓝色丝绸衬衫长裤的青年人从上面走下来,带着金丝眼镜的脸庞年轻又透露出几分精明似的光彩。
“何时,我曾向您跪求一片奉神木的枝桠,您就将我打进无端地狱之中。我从地狱中爬出来用尽了手段,终于得见我的神明大人,却怎么……撞上了这样好的一出戏?”
那人半倚半靠在楼梯扶手的转角,从高处俯视着站在于他低一级楼梯上的落日,语气中尊崇备至,但神色中却是掩饰不住的倨傲。
“一个神若是有了偏私,还叫什么神?我从地狱中归来,那日您没有赐予我的东西,我还是靠自己得到了!并且比您做的更好,您说……”
“我究竟是不是成功了?”青年的身体极力向前倾,眼镜后面的眼睛瞪得极大。
落日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垂首看向自己的右手指尖。
狭小的楼梯间里也陷入了一阵沉默。
楼梯的扶手被青年握得‘咔咔’作响,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脸色也有些差,显得有几分焦躁。
“孔从玉偷偷打电话给她的时候你就已经认为自己成功了是吧,苏乔。”落日站在原地,抬眼看向上面的人,刚刚一直盯着看的指尖被她捏着放了下来。
青年重重喘了一口气,嘴边扯起一个笑,刚要说什么却又被打断。
“这么多年,你从最初只是想要活着,到渴望力量。直至现在成了疯魔,你还不明白吗?”
落日的话犹如一颗一颗的钢针,回荡在楼梯间的同时也将青年钉在原地。青年不受控制地躲避开落日的视线,下一刻又转了回来强迫自己直视着、承受着。
“信仰和欲望是有区别的,你一步步踏进深渊,和恶鬼做了交易,自以为成神可以造物造人,但却不知终究还是越不过那条线,对不对?”
落日缓和下声线,像是面对一个误入了歧途的孩童一样循循善诱。
“那条线……”青年喃喃自语道。
“不对!是你在骗我!是你利用了我!你在我面前救了林臻,但却对我那么多年的侍奉祈求都置之不理!你与我又有什么不同!我是不想死,但你更让人恶心,你不过是想摆脱那些吸你血肉的麻烦,还要给自己打一个救世的旗号,你以为我不知道?哈哈哈——我可都看见了——”
癫狂的声音戛然而止,青年身躯一晃向后退了一步,“不,不会的,我死了你也会!”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那个明明站在低处的女人。
那人脸色也微微发白,眼中却是一片平静,看着他说:“结束了苏乔,许明君小看了你被你吞噬也不枉你多年筹划。孔从玉,你的这个身躯,算是你创造出来的最完美的傀儡了,但这始终逃不过最本质的一个东西。”
“命。”
忽然一阵狂风,在青年听到最后一个字的同一时刻,胸前忽然燃起一个猛烈燃烧的火团。
“是那块玉!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的……”青年发出一声惨叫,手脚慌忙地想要扑灭身上愈演愈烈的火焰,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的话。
“你会遭到报应的赤乌!我等着你!你会受到报应的!啊——”
火焰蔓延到了青年的全身上下,只留下惨叫和类似诅咒一样的狠话。
落日垂下眼眸,良久,才说:“我已经受着了……”
她捏紧了指尖,身形一晃扶着墙壁跪在台阶上,口中涌出一口鲜血。
“咚!”木质的发簪摔在地面上,磕坏了一个角,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落日黑亮的长发瞬间披散开,苍白的脸上血迹尤其明显。
她眼中神色混沌,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呆呆地低头看过去,轻皱了皱眉。伸手捡起那支磕坏了的发簪,有些心疼地摸了一下磕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