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帮我把那只袋子也拿过来。”许教授挪挪身子找到最一个舒服的姿势倚着床头,抬手指了指摆床旁方桌上右侧白色纸袋。
简茵会意回身取来纸袋递送到许教授手上。
“简同学,你看这是什么?”许教授指了白色纸袋正中间的食物问简茵。
“粽子,味道闻起来应该是蜜枣馅。”简茵瞄了一眼散发着糯米清香的粽子一本正经地答道。
“不,这不是粽子,这是女人。”许教授换上一副斩钉截铁的语气。
简茵低头重新打量一眼许教授手中的粽子,又抬起头细细打量了许教授一番,这位老人大概七十多岁的年纪,染发剂作用下的发色相对自然黑发来说有些死板并且失真,额前发根处已长出三毫米左右白色新发,面容上有岁月淌过的层层道道沟壑,指缝干净,眉毛有经轻微修整,穿着朴素得体。
“你先看粽子的三只尖角,这里是女人的父母,这里是女人的丈夫,这里是女人的子女,唯独没有女人自己。
你再看粽子上捆绑的这条细线,这条线勾勒出的每一弧度都代表着束缚,你看上面这道捆绑,它意味着收敛个性,放弃本我,你看它旁边的这道,它意味着贤淑宽容,吞咽苦涩,你看这最下面一道,它代表着恪守妇道,忠贞坚韧。
孩子你看,这才是真正女人应该活成的模样。”许教授柔声细语的为简茵讲述他于内心深处对女人这种生物的种种剖析。
“这应该是您的人生经验吧,谢谢您能跟我说这些,但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简茵低声道谢后披了件外套踱出病房。
“嗯,好孩子,用心想想叔叔说的话。”许教授在简茵身后低声嘱咐。
秋风有些凉,路面上的枯叶随着风行走的方向一路翻滚。
方童曾带给简茵的满腔暖意刹那间已被那位年迈的老人尽数驱走。
女人究竟应该怎么活着?这是个超出认知的习题,过去简茵生活的考卷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看简单具体却实则空泛难解的题目。
“不怕着凉吗?”方童不知道何时站在简茵身后。
“方医生,我有些想我妈妈。”简茵转过身伸出双手环住方童。
“茵茵,乖啊,不要难过。”方童怀抱着简茵轻轻地摇晃着身体。
胃又不合时宜地呼噜了一声。
“茵茵,饿了吧?”方童低头问。
“恩。”不争气的胃让简茵找不到理由在方童怀中多赖上几秒。
喧嚣的医院食堂中,简茵与方童面对面落座,简茵皱着眉盯着餐盘中的那支散发着清淡香气的深绿色粽子,将绳子一圈一圈拆开放到一边。
“方医生,今天我终于明白我妈妈当年抛下我出走的原因,从前的我,可能过于站在自我的角度。
你看这只粽子,它就是我妈妈,过去数年它仿佛生活在一片无尽的黑暗当中,被种种世俗框架长久束缚,尽管活成了被世人赞颂的固有模样,却失去了自我的形状。
人长期生活在这种剥夺之下,想要逃离是难免的事情,对于当年出走的决定,我想我妈妈她只是累了,倦了,不再甘于束缚了,一切只是这么简单,过去是我把事情想的太复杂。
既然生而为人,我想我妈妈绝对有权利选择为自己活着一次,而不是为了所谓的责任与道德继续守着我,守着无望的生活,一生只为成全他人日日操劳,最后熬到一身病痛灯尽油枯。是这样吧,方医生。”简茵谈及江帆目光闪烁。
“一下午不见怎么觉着你长大了许多。”方童若有所思的盯着简茵餐盘中的粽子感叹道。
“茵茵。”隔了一会儿方童轻声叫了一声简茵的名字。
“嗯?”简茵眼中打着问号将目光投向方童。
“以后学着做一个不被束缚的人吧,你不必活在任何人的期望里。”方童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汽水瓶。
“这曾经是我最想要的人生状态。”沉默许久后方童在阵阵喧嚣声中声音不大的补上一句。
第 28 章
那天之后方童每天都会比平时抽出更多一点时间来陪简茵,医院食堂中那场有关于粽子的谈话令方童不再像从前那般只把简茵当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来看待。
病房当中的频繁相处使得平日里交集甚少的两个人关系日渐升温,那个人曾经只适合遥望的清淡形象如今好似一幅徐徐展开的画作般于简茵眼中日生动鲜活。
出院后简茵依旧寄居在蒋郁家中,方童则意外主动地担负起为简茵换药的职责,之后每逢应当换药的时间,简茵都会成乘下午临近下班时间的那班公交去医院找方童。
方童时常很忙,有时简茵会坐在办公室门外的黄色连排座椅上等待许久,打发时间的最好办法是耳朵上塞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晃着腿数窗外形形色色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