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人抬着担架把简老爷子接走,拍过片子并经一番诊断之后又很快送回来,医生说简老爷子左腿骨头已经折断,这把年纪上手术台或有性命之忧,因此建议其一边服药一边呆在家中安心静养,以后恐怕只能长期躺在卧房床上度过余生。
简老爷子过去是国企正式工人,每月都有一笔退休工资如期到账,邻家阿婆帮忙用这份工资雇佣一名五十岁上下的护工阿姨侍奉简老爷子,夜里简茵常能隔着门板听到简老爷子哎呦哎呦地叫嚷着,日日被疼痛衰老摧残。
简茵偶尔经过简老爷子房间门口,时常能闻到房间内浓重的消毒水气味,简老爷子总是探着脖子对护工阿姨啊啊啊啊的哼着嗓子,仿佛被断腿牵连也跟着一起不中用起来的苍老手掌不住上上下下比划着,似在一遍遍重复讲述着什么陈年旧事,而护工阿姨大多数时间都是安静坐在床尾的竹椅上,一侧耳朵塞着耳机细品着邓丽君、龙飘飘、凤飞飞,另一侧耳朵空下来听辨简老爷子的需求。
那年高考简茵与一小部分同学被随机分配到市区中心的考场,离家中着实有一段距离,为不影响考试简茵索性约上二三同学在考场旁觅了处小旅馆落脚,临考前一晚不再翻看书本,定下闹钟早早休息。
那场在大人们口中关乎人一生命运的考试中大多数题目简茵都如愿做出,只有极少一部分无法确定对错,高考最后一门交卷铃声清脆响起时,简茵收起笔与橡皮带着一身轻松随着同学们离开考场。
那天下午简茵从公交车上下来便看到一辆颜色扎眼的崭新摩托车张扬地停在小区楼下,断交事件之后简茵偶然几次见到钟南在街道上骑过这辆造型惹眼的摩托车,那时钟南身后时常载着一个头发染成彩虹色赤膊穿着牛仔马甲的小混混,摩托车音箱中播放着令人震耳欲聋的噪杂音乐。
“护工阿姨的小孙女两天前被拦路贼打伤,一心想请假回家照看,恰好在那时楼下遇到我,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来这替阿姨照看老爷子几天。”钟南见到简茵出现在简家旧楼中头不抬眼不睁地讲。
简茵抿着嘴唇无声立在简老爷子空荡荡的床铺一旁倾听答案。
“我昨天喂老爷子吃饭的时候,老爷子一不小心呛到,一口气没上来,死了。”钟南话说到这儿戏谑地扫了简茵一眼。
“殡仪馆的人一早已经将老爷子带走,我怕你回来看到屋子空了被吓到,所以等在这把事情始末告诉你,现在你既然知道了,那我就走了,简茵,提前祝贺你考上大学。”钟南回过头咧开嘴巴冲简茵笑了笑,痞气得像是街边顽劣的孩子,简茵依旧双唇紧闭沉默着不作回答。
“你小姨拿命换来的钱被我在顶棚的暗阁里找到,还好没有被老鼠咬烂,还有这三百,还你,一起拿着去上大学,不要辜负你小姨。”钟南抬手把装着纸币的牛皮纸袋一把推进简茵怀里。
“另外这所破房子,等过一段时间我会想办法帮你卖掉,过后把钱如数打到你账户,今天起,你这个心高气傲的好孩子就无牵无挂的去过你想要的人生去吧。”钟南讲完这些便洒脱地扬扬手留给简茵一抹背影。
高考成绩公布后简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把三个志愿都报在远隔千里的陆城,数日后在城中书店里打工的简茵收到学校收发室打来的电话,来不及脱掉工作服一路飞奔着跑回学校,陆城大学的通知书此刻就那样安静地倚在收发室透明玻璃窗子前,同红日映照下的青川江水般如梦似幻,粼粼耀眼。
“心高气傲的好孩子,听说你考上了陆城大学,不如我们去庆祝一下,分别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你不会拒绝吧。”三日后简茵在书店下班时看到钟南一手抱着头盔候在店门口。
“好,我们去哪?”简茵二话不说坐上钟南的机车。
“恒远镇,我有个哥们儿在那买了所带院子小房子,园子里有一大片葡萄藤,一株老樱桃树,好几颗油桃红杏,还有黄色紫色两种龙葵,我们去玩几天吧,为了告别。”钟南在简茵面前一再强调。
“听你的。”简茵抱着钟南背后答应,钟南得令后立即加快了车速,周边的景物景物飞一般自两旁经过。
那果然是所不错的落脚处,草木青绿葱茏,院落幽静淳朴,只是院墙边角那处低矮原始的小房子不知为何看起来与之格格不入。
“那个房子是做什么的?”简茵好奇地打量。
“原本是打算翻盖的,但不久前听说这所房子里发生过不太好的事情,我朋友是生意人,对这种事忌讳得很,所以呢,这里准备过段时间夷为平地。”钟南坐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下蛮不在乎的对简茵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