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稂莠来画社的老师,除了欣赏他的执着外,起初可能怜悯更多一些。
而稂莠进入画社后,一下子被各方面的巨大差异包裹住了。
迷尘画社的学子们大多家境优渥,他们可以肆意消耗纸张和颜料,眼也不眨地将不满意的废稿揉成团丢掉,肆意涂抹十几张画纸,最终堆出一张满意的作品。
他们穿着最时兴的洋装,课余饭后谈论的话题,是鹂乐门哪位花旦的歌喉好,哪位舞姿妖娆。
他们之中甚至有人有过留洋的经历,见多识广,性情洒脱而自由,那是稂莠未曾见识过的世界。
稂莠像是一只混进凤凰群的野鸡。
他忍不住去捡别人丢掉的纸,那是他买不起的质量。
他缩着肩膀待在角落,从不主动跟人搭话。
他任人驱使,只要分他一点颜料,他便感激涕零。
而对稂莠来说,最可怕的事是,起初他交上去的作品,在同窗们之间并不出色。
带他进来画社的老师学生众多,也没有太多精力关注他,起始阶段除了不停地直接指出问题,也并没有给予正面鼓励。
有一段时间,在吴子晋印象里,稂莠的形象是固定的。
他永远缩在班级一角,在皱巴巴或斑驳的纸页上涂画着,仿佛被光影遗忘了般,整个人都是灰扑扑的。
好在,稂莠从来不曾放弃自己。
“我也不记得过了多久,总之是很久之后,忽然有一次作品展出时,稂莠的画作脱颖而出,像忽然脱胎换骨一样。”
吴子晋说道:“我和老师都很惊艳,那时候,我才开始了解这个学弟。”
吴子晋开始对稂莠感兴趣。
他逐渐发现,稂莠仿佛是为画而生。
他看着画时的眼神,承载着瘦小身躯里所能迸发的所有光和热。
“他是真正的艺术家。”吴子晋感慨:“我那时就知道,他一定会出头。”
吴子晋对稂莠,迅速完成了从好奇到钦佩的整个过程。
他开始照顾这个学弟,找各种理由送他纸张,送他颜料,什么都不图,只偶尔要稂莠送几幅画给他。
稂莠从最初的受宠若惊,到小心翼翼地接受。
而他回馈出的画,也一张比一张出色。
直到有一天,他很认真地问——学长,我能把你画进我的画里吗?
吴子晋欣然答应。
然后,他收获了巨大的惊喜。
“只有稂莠学弟这样,把生命的全部意义献给艺术的人,才能创作出这样堪称神迹的作品。”吴子晋感慨:“这阶段,我自然要尽力帮他排忧解难,除了作画,他不必操心任何繁杂事务。”
夏天晴心中转了几转,选择顺着他的话头夸赞:“确实,稂莠先生这样的奇才,称得上是空前绝后。能与这样的人物相识,实是幸事。”
吴子晋连连点头,看起来异常开心。
说话间,两人来到稂莠的画室。
他专注在画板前,拿着画笔专注描画,秦依柔坐在不远处,专注地凝望着他。
现在的他,不必穿破旧的衣服,一袭白衣清凌凌站在那里,看起来干净出尘。
现在的他,不必吝惜纸张和颜料,废稿可以毫不心疼地团成一团弃掉。
现在的他,再也不会被任何人驱使,他声名显赫,前途无量。
夏天晴和吴子晋小声跟两人打过招呼,也无声地坐到一侧看他作画。
安静的画室中,只有专注的青年,画笔落在纸页上的声音。
夏天晴在这安宁的氛围中,思索整理着目前搜寻到的一切。
难怪公会选择这个副本……夏天晴暗道,比起「怨灵」和「圣殿」那样直截了当的冲突,这个副本的核心确实不容易把控。
副本名叫「小画家」,关键人物是稂莠自不必多说。
目前,她已经与画中其他三位boss深聊过,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了稂莠的生平。
他们甚至都很友善配合,套出信息的整个过程非常流畅——事实上,即便过往的玩家没有像她这样刻意深聊,这些boss也会自然地向他们透露一些基本情况。
然而,这些琐碎线索拼凑出的内容,仍像隔着一层无形屏障般,阻碍着人去触及要害。
每个副本都是由boss的执念构成。
稂莠的执念是什么呢?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是作画。
但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两个问题:
稂莠的执念,为何需要破除?
如果要破除,如何才能破除?
整个副本剧情就像一团棉花,用力砸下去,只会被反弹回来,根本探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