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答应给她做模特端坐了小半天,全程硬是一动不动保持原姿势,得了空马上站起撑撑胳膊锤锤腰背。
“您累了吧。”挂断电话,许悠赶紧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老太太。
指着腹部,老太太摆手:“老了。”
许悠一愣,把包翻到底没找到平常张姨总给她准备的保温杯顿感懊恼,她确实不够细致,麻烦别人半天一口水没有还误了饭点。
“奶奶真不好意思,我没注意时间影响您回去吃饭,这样吧......”
道过歉许悠表示完成这个作品还需要一段时间,希望老太太还能继续做她的模特,她会以高出市场价的时薪支付费用,对于今天的失误她愿意马上叫车送她回家向她的家人寻求谅解。
老太太已经站到许悠旁边细细打量画布上模糊的自己,湿润的眼眶瞬间闪过愠色:“你怎么看我老太婆呢。”
“我是怕您家人担心,而且确实是浪费了您的时间。”
老太太抬手摸许悠乌亮发丝,“我愿意和你做朋友谈什么浪费时间。”
“难不成你嫌弃老太婆?”她反问,藏住眼底的落寞。
许悠声音拔高,几乎弹射起身抱住老太太的胳膊:“怎么会,当然不是!”
老太太衣物上沁出淡淡的皂角味萦绕在鼻尖,想起曾经无数次这样抱着爷爷的胳膊撒娇,回忆向潮水将她包围,她长吸一口气,感受心脏匀速的跳动。
温暖的臂膀里多蹭了一会儿,老太太坚持不收费,她好不容易说服她接受自己请客,却被带到一家胡同里的小面馆。
正值饭点,这儿坐的几乎都是老街坊,没有一个年轻面孔,彼此认识,老伙计隔着门就开始打起招呼。小铺子面积不大,许悠的画具被老板放到里屋空地,没一会儿两碗炸酱面被端上桌放在两人面前。
不同于相邻小国的变形版本,北城正宗炸酱面制作方法讲究,营养丰富,味道更适合当地人,同样也是北城极具代表的美食。
北城人习惯吃抻面和切面,富有韧劲的细白面条装在碗底,上面铺着满满的深色炸酱,大粒的肉快足以证明用料之足。来吃面的都是熟人不讲究面码种类,当季的时令蔬菜切丝铺上,拿筷子那么一拌香味在面前炸开。
老太太把自己面前的拌好后和许悠那碗交换,她拌过的面条根根沾着油光,肉糜和蔬菜丝均匀的分布在碗中。
来北城上学许悠直接申请办理了走读,学校里的同学多是点头之交,托某些人的福,奇怪的流言传出去大家对她避而远之,她没有朋友,更没和谁一起吃过小馆子,老太太就是她除周斯虞和张姨外最交心的人。
一碗面能填饱她的肚子。
一个故事又能叫她的心空落落。
老太太的家就在胡同尽头,送她回家的路上两人闲聊许悠才得知,老太太看她不舒服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又为什么会愿意做她的免费模特。
父母逝世无子无女,她的丈夫二十年前就是这样喘着粗气在她面前离开。
她太孤独了。
许悠可能是这间小屋近年来第一个陌生访问者,老太太兴冲冲带她参观了一圈,按她做在两个人就会塞满的小沙发去室外的厨房烧水给她喝。
环视这间屋子,餐厅、卧室、书房三合一,甚至还没有周斯虞给你装的画室大,但目光所及的每一个角落都干净整洁,书桌前的窗台立着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花瓶的黄桃罐头,里面斜了一枝腊梅,花骨朵闭合,仅有一两个花苞染着黄,书桌上一本纸页泛黄的书摊开,沐浴阳光。
老太太在外头忙活的声音不断,许悠偷偷抽出钱包里的所有现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塞到花瓶下又乖乖坐好。
忙活完端着两个茶杯进屋的老太太看她正襟危坐,把水杯推到她手边自己抿了一口热茶。
“我一个人住,地方小点,都快没地儿给你落脚了。”
“哪有,好的很。”
......
许悠不知道抱着怎么样的心情离开,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别墅。
老太太送她到巷子口,临了拉着她的手问她画好了能不能让她拿去照相馆印一张日后走了做遗像,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不过这一路她的脸都是湿的。
那天起,一老一小连着三天约在公园见面。
她陪老太太吃饭、散步,老太太给她做模特。
窗台那叠现金神不知鬼不觉回到她的画具包,一起被放进的还有一朵被做成干花的小腊梅。
许悠有点习惯了没有周斯虞的生活,不再一门心思关心她降温有没有添衣服、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想她。
惯例的问询短信停了,日常琐事转而分享给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