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姜家的援船抵达郧阳襄阳等地,为练武的十二万土兵添补衣物粮食。庞大的木船靠岸,土兵们整齐有序地从大船内搬运木箱。
船头站立着一个闲散的贵公子,身披貂皮大衣,找人带来一个土兵问话。
那个土兵紧张地盯着眼前看起来面善的公子,后者缓缓开口道:“你们将军……还好么?”
土兵松了口气,接着诧异道:“挺好的呀,能吃能喝。倒是穆将军不太好。”
姜鹤一脸色一黑,给气笑了,换个方式问:“就是说,你们将军有没有和往常不太对的地方?”
土兵认真地思索半天,恍然大悟道:“有!自京城被攻陷,他身边气压很低,没人敢靠近,一开始扶川先生和几个封家的大哥还去聊过几句,到后来他们也没怎么去找将军说话了。而且他很少歇息,我们值夜班的兄弟常常能见到大营灯火亮着。”
“有时,他还会嘴上念叨什么,阅兵训练也会出神,反正目光总是望着西北方向。明明将军很想带兵去打京城,不知为何迟迟按兵不动。”
姜鹤一神情越发凝重,他转而问起先前提过的穆南桉:“那穆姑娘呢?”
“穆将军病倒了,一是水土不服,二是天气转凉。”土兵如实汇报情况,听完一切,姜鹤一按捺不住了,他让那个土兵带路,快步走下木船。
营地规模很大,姜鹤一腿都走麻了,才看见大营。
“姜公子,待我去通报一声。”
一炷香不到,土兵就回来了,请姜鹤一进主营地。
那个土兵帮忙撩开帷幄,姜鹤一迟钝半晌,终是踏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沙盘图,干净整洁的摆设,姜鹤一的眼神在营里寻找着封长诀。
后者双手撑在檀木方桌上,低头看着京城的布局图。这个英俊的男人看起来好些日没收拾自已,眼底隐约的乌青,冒出来未刮的胡茬,像是长时间精神紧绷。
他很敏锐地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眼眸黯淡。姜鹤一看到封长诀这副样子的第一眼,说实话有点怵,这人就像一只被压抑许久的困兽。
“你来了。”
封长诀盯了他许久,微微启唇。
“嗯。”姜鹤一声音发出来自已都不敢信,小得像只蚊虫,和封长诀待在一个不算大的空间内太憋屈压抑了,前者余光瞥向身旁。
得嘞,那土兵早溜了。
两人持续长时间的沉默,姜鹤一受不了这种氛围,主动开口道:“咳,听说京城沦陷,小堇下狱了。”
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谈这个,猝不及防,封长诀眸色更深,垂头死盯京城布局图。
“嗯,我知道。”封长诀深吸口气,极力压抑着自已的情绪,嗓音略沉。
“你……有什么想法吗?”姜鹤一想问他下一步动作,碍于眼前人的气势,斟酌言语。
这句话就像一把小刀割开满怀心思的谷仓般,谷子全溢出来了。
“我他娘的也想有想法啊!京城沦陷,我不知道是不是裴问礼计划的一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瞒了我多少,他什么也没告诉我,如今我该怎么做,做了会不会破坏他的计划……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要我去猜!”封长诀卸力般地吼了出来,满眼血丝,等发泄完了,他用力地闭了闭眼,垂下头,语气也变得虚脱,“如果……如果这些全是他的计划,他娘的,他怎么能对自已这么狠。”
回忆涌现心头,中秋节的异常、越来越少的来信……封长诀早该知道的。
“抱歉,我有点……”将心中压抑的情绪释放后,他声音微微发颤,恍惚地伸出手,拉开他和姜鹤一隐形的距离,把自已隔离在外。
营帐里平静下来,姜鹤一的手指不自觉抽动,才令他从刚刚的怔忪回神。他重重地叹气,这些日子封长诀就一直把自已困在牢笼中,一刻也不停歇地猜裴问礼的想法,也在不断地推测裴问礼在牢狱中的安危。
“长诀,你先歇一歇,你看你就好些天没睡了。小堇在狱中应该没什么大事,裕王还得套出太后和小皇帝的下落。”姜鹤一的声音变得温和,他轻声安慰着眼前这个近乎失控的男人。
封长诀颓丧地说道:“我睡不着,我一闭眼就是中秋夜那天他对我说的话,他那副样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只要想静心下来想对策的时候,就会突然想起他。”
话音刚落,姜鹤一猛地顿住。他先前因媒婆牵线,去尝试着和一些姑娘们接触过,他也曾喜欢过,自认为用情至深,是对方看不起商贾之家。他也流连过花丛,自以为对情爱认识颇多,可真正遇见情深之人,又觉得以前的自已像个笑话。
“也许,小堇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他一切的计划都是摸透所有人的性子和习惯才制定的,你只是太心急了。”姜鹤一尽量安慰他,让他放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