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开始的时候,虞兰时还没有那么笃定母亲的死一定和老虞总有关,但后来他这样警惕自己的态度,却叫人不得不多想一些。
到底是恐惧还是愧疚呢?
在病房里坐到第五分钟的时候,守在旁边的人委婉地下了个逐客令:“天色晚了,大小姐该回去休息了。”
虞兰时没有强行留下的意思,顺从地起身,一句话没说,又走出了病房门。
门外又换了另一个人,一路送她到楼下。
走出那条走廊的时候,虞兰时才问他:“方叔,医院还没有查出我爸的病因吗?”
方叔摇了摇头。
虞兰时先前也问过医生好几次,得到的答案都一样,暂时治不好,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说是植物人又不像,每天就那么几个小时的清醒时间,有时候两天才醒几个小时。
但也没有真的一直昏睡不醒。
有时候连日晴天,他状态好一点还能坐轮椅下去晒晒太阳。
但每当医生觉得他好像有所好转的时候,马上又会陷入昏迷,连着几日醒了之后也只能动动眼皮,再过上个把月的时间,又能坐起身来。
一日日地都这样循环往复着。
饶是如此,他也还是放不下权力,放不下对虞兰时的戒备与警惕,也偏偏还是有一群人那样对他死心塌地。
“八年了啊。”虞兰时楼下站定,仰头看了眼漆黑的夜幕,轻声喟叹,“这算是他的报应吗。”
旁边的方叔神色微动,本欲直接转身回去的脚步停顿了片刻。
他抬头看了眼虞兰时,后者却好像仅仅只是一时兴起产生的一句感慨,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下去,安静地抬脚走进了夜色里。
方叔看着她的背影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久久没有言语。
八年前,正是老虞总准备把虞兰时送出去联姻的时候。
第33章
八年前, 虞兰时二十岁。
虚岁,还差几个月满二十周岁,就到了可以结婚的年纪。
那时候虞兰时还在上大学, 老虞总倒没有准备强制叫她辍学,但也不耽误她提前订婚, 然后过个一两年等到她大学毕业,正好可以直接嫁过去。
刚把虞兰时认回去的时候, 老虞总就已经存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直到这一年才开始认真挑选联姻人选。
虞兰时本人对此也知情, 但并没有任何发表意见的权利。
她只需要等待父亲的通知,然后在他选好的时间、场地与他选定的人订婚,在毕业之后就去结婚。
虞兰时对此当然是会有不满的,但她表现得太过安静了, 以至于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 以为她会一直那样逆来顺受。
这也很符合一般人的逻辑——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扒上虞家的私生女, 想要保住现有的金钱地位, 自然也要在一定程度上选择妥协。
然而就在敲定人选的当晚,老虞总就被送进了急救室。
不明原因引发的休克, 手术中又接连出现脏器出血的情况,院方连着下发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能签字的却只有虞兰时。
这一年老虞总才四十四岁, 正值壮年, 一直以来身体健康到堪称强壮,没有立过遗嘱,也没有别的亲人。
虞兰时年纪轻轻, 回虞家不过两年, 从没接触过公司事务。
老虞总一死, 这个年轻的孤女自然任人拿捏。
也是在那个时候,老虞总才突然深切地意识到,原来有那么多人期盼着他去死。
他突然就开始怕了。
那次老虞总最终被抢救了回来,身体虽然很虚弱,但还能强撑着精神去公司打点事务。
联姻的事被他直接从计划中删除,他开始带着虞兰时出入公司,定下了她继承人的身份。
等到虞兰时大学毕业,她没有被送去跟什么人结婚,而是被老虞总按在了虞氏总裁的位置上。
当然实际决策公司大小事务的人还是老虞总本人,以及他在高层中的一些心腹,但虞兰时开始被人叫做“虞总”,地位自此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然而就在这之后没多久,老虞总又一次很突然且毫无缘由地病倒了。
这次发病比上一次还要严重,不得不长期住院卧床,直至今日。
虽然因为虞兰时的摆烂,以及老虞总每天还有几个小时的清醒时间,能够掌握公司内部大小情况,所以如今虞氏基本还是由老虞总说了算。
但他对公司的掌控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下滑。
直白点来说,要不是虞兰时还坐在那个位置上,虞氏早就易主了。
如果虞兰时一直像之前那样继续摆烂下去,这也是迟早的事。
所以对于虞兰时近期不同寻常的动作,老虞总心有不安,却并未出手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