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躺在雪白的床铺,消瘦的身体罩在肥大的病号服里。
疲惫、像是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抿着唇,想说些什么。
喉间却干涩无比,什么字都挤不出来,安慰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
垂着头,连直视她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其实,我原本也没打算留下他的。”周颂宜话说得很慢,“现在没了,也挺好的。”
靳晏礼抬起头颅看她。
如果放在从前,他听到这些话,情绪必然会变得失控,不断地诘问于她。
毕竟,他曾私心地想要通过一个孩子,来将她的余生和自己捆绑在一起。
此刻,看着她失了气色地躺在病床上。
想起三日前的那个雨夜,整颗心瞬间被揪起,不断地下坠、再下坠。
他整个人灰败极了,讷讷地言:“我知道。”
“好了,要是没什么事,你就离开吧。”她闭着眼睛,不想见他,“这里有专业的护工,你夜里也不用来我这儿。回去吧。”
靳晏礼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她不想见到自己,或者说,她迫切地想和自己斩断所有的牵扯。
从来没有这一刻来得清楚、明白。有些东西正在急速流逝,再也挽不回来了。
这次,大概真的要结束了。
“好。”
第49章 是非人
周颂宜出院那天, 医院里栽植的银杏落了满地。行人走在路上,穿着厚厚的大衣。初秋,转眼间, 就到了深秋。
那天, 周平津四人都过来了。
沈滢一进屋,将怀中捧着的鲜花递给她,继而围着周颂宜转一圈,“在这儿几天, 是不是闷坏了?”
“你看看你, 又瘦了点。”她语气轻松,“不过没关系,我最近跟着网上学了厨艺, 指定在年前,把你给养得白白胖胖的。”
“嫂嫂。”
周颂宜无奈, “哪有那么夸张。”
“没跟你夸张。”周自珩将挽在臂间的大衣递给她, “外面风大, 待会出门,把衣服加上。”
周平津站在原地, 一时间有点无措。
看着兄妹两人说说笑笑,仿佛日子又回到了从前, 可是此时面对周颂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沉默着, 却是细心地帮她把东西收拾好,自己拎着包, 走在前边。
“爸, 我自己来吧。”
“没事,你爸她就乐意这样。”岑佩茹看他一眼, 目光划开,落在周颂宜那双疲惫的眼,“不然,他反而还觉得不自在了。”
在进病房前,周平津的眼眶就不受控地发红。
怕周颂宜瞧出端倪,特地开了窗,吹了好一会的风。
四个人,彼此心照不宣,谁也没有问点什么。
他们太了解她的性子了,越是装作不在乎,心中就越在意得要命。
无法让时间极速疗愈,能做到的,便只有粉饰太平。将这,当作一场普通感冒而导致的住院。
这几日,时间太过难熬。
总也放心不下,又怕周颂宜见着自己为难。于是,总在夜里偷偷地隔着观察窗瞧上几眼,宽慰自己。
“还是回家了好,这医院真不是人住的地方。里边的消毒水刺得要命,晚上安静得可怖。”周平津将她上下打量一圈,“爸爸让你梅姨炖了爱喝的汤。正好深秋了,再过阵子就步入冬天了,趁这个时间,好好暖暖身体。”
“好。”
周颂宜的笑容温暖,“谢谢爸。”
“谢谢大家,这段时间让你们操心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周自珩显然不大认同这句话。
“以后无论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吧。爸爸以后不会再插手了,周家也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周平津看着眼前消瘦的女儿,也后了悔,“只要你过得幸福就好。”
“怎么说这些。”岑佩茹瞪他一眼,“不是说好了,不说了吗?”
“瞧我这张嘴。”
……
看着两人拌嘴的模样。
周颂宜抿了抿唇、没吱声,心底那些干裂的缝隙,像有暖流淌过,渐渐得到滋润。
*
回了周宅,日子好像又归于平静,像是园子里一湖平波无澜的活水。
时间慢慢淌过,曾经的那些痛苦,好像也一并随之流逝,渐渐变得不复存在。
似乎是麻痹,亦或者是自身的充实。
这几日,周颂宜不是听曲,就是画稿的。尽管忙得不可开交,可精神却很满足。
原本郁结的心情,在自我的充实中,得到了极大的调节。
深秋,落叶渐多。
后山每日能听见风揉动叶子的声响。一日又一日过去,树梢的叶子越来越少,原本栖在树间的鸟雀,不得不振翅,寻向温暖的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