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溯承受不住这残酷的真相,他弯着腰,捧着她的手抵在眉间,像是在乞求原谅。有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她的手背。
“那人高高在上,丝毫不觉得他的行为是错的。他以为自己算无遗漏,所以像丢掉旧抹布一样地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依旧做回那个风光的明星企业家。就算被找上门,他竟然想当然地认为受害者会因此羞愧难当,并以此为要挟。”
江洄呵地一声:“我偏不。我就是要做那个以卵击石的人。”
说出了藏了七年的秘密,江洄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看着齐溯强忍痛苦的脊背,她的不幸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这并非她本意,但这是横亘在他们之间不能忽略的事实。
在他真正说出“喜欢”这两个字之前,她和他都必须理清他们之间不曾言明的纠葛,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把这句喜欢说出口。
江洄不要那种似是而非的喜欢,她要的是,即便知道我的所有伤口和不堪,依然敢坚定爱她的人。
“齐溯,你抬头看看我。”
他重重地摇头,他怎么敢啊?
命运待他实在太薄。纵然他有万般不愿,不可否认的是,他身体里留着潘朝晖的血。
听说人的细胞每七年会全部更新一次,但即便如此,DNA是改变不了的,它控制着细胞的生长、复制和表达。潘朝晖给他的,是多少个七年都替换不掉的基因。
曾经他以为江洄是站在岸边清醒着看自己沉沦的人。原来他错得这么离谱,他们都被潘朝晖丢进了深渊里,而他居然一次次地把同样深陷沼泽的江洄推向施暴者。
亏他自以为足够了解江洄,原来他自以为是的警惕和筹谋,无形中伤害了她太多。
他再也没有任何身份和立场说爱她。
齐溯放开她的手,轻轻擦拭干净不小心留在她手背上的眼泪,他摇晃着站起身,却不慎打翻了那杯他没舍得喝的水。
玻璃杯应声碎裂成几片,水也跟着溅了一地。
“对不起。”
齐溯蹲下身清理残局,水蔓延至脚下,他单膝跪在水渍里,一堆玻璃残渣带着尖锐的棱角,在地上张牙舞爪。
江洄想问他,在得知了这么一个荒谬又残酷的真相,还愿不愿意爱她。只是这话还没问出口,竟瞥见打翻在地上的水突然浸染了几缕血红色,只见齐溯将一块碎玻璃紧紧捏在掌心。
“齐溯。”江洄扑到他身边,用力掰着他的手指,“齐溯,你做什么,你把手松开。”
齐溯右手松了些力,血不停地往下滴,与打翻的水混合,入目尽是触目惊心的红。
齐溯隔着雾气看着江洄,用尚且干净的左手推开她:“脏。”
江洄不顾地上的狼藉,再次靠近他,试图他的右手:“知道脏还不放开,待会感染了。”
生理上的疼痛让齐溯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喃喃地说:“这血,太脏了。”
江洄突然明白了齐溯的意思,泪水瞬间盈满眼眶,争相落下。
“没有,不是的。”她拼命摇着头,“他是他,你是你。你和他没关系。”
“真的?”齐溯红着眼眶看向她。
“是,你是齐悦的孩子,只是齐悦的孩子。”江洄捧着他的脸,坚定地告诉他这个事实。
谈及母亲,齐溯再也忍不住。
他的母亲,因为潘朝晖的背叛远走他乡,独自在异乡抚养自己长大,最终抱憾离世。而眼前这个他心爱的姑娘,也因为潘朝晖改变了她本该平凡快乐的一生。
如果可以,他宁愿这一生都遇不见她,只要她可以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或者,再把时间轴往前拨三十多年,他愿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只求齐悦从来不曾遇见潘朝晖。
但人类还没有发明出时光机。
齐溯好怕江洄也会像母亲一样突然在他生命里消失,他紧紧抱着她,却不敢用流血的右手触碰她。
她是他平庸生活里温柔又闪光的存在,她那么勇敢,对黑暗毫无畏惧。她于他而言,是绝对主观的美好,世间的任何都会玷污她,包括他自己。
他埋入她颈间,贪恋她的味道,感受着她的温度,还有跳动的脉搏。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江洄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就在他身边。
他想,就这一刻,让他暂时软弱一次,放下所有,就这么抱着她,短暂地拥有她。
江洄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几乎喘不过气。她轻拍他的肩膀,他却抱得更紧。她只好稍微偏过头,去看他受伤的手。
他的右手无力的垂在身侧,手心捏着的玻璃不知何时掉落到地上,伤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珠。江洄悄悄将手挪过去,避开伤口,握住他的指尖,因为失血过多,手指已经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