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群山野岭中走出来,残破的旗帜在风中摇摆,举起的火把,有铁骑,有互相搀扶的甲兵影子,寒光在鳞片和兵器表面泛着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二、二少奶奶——”绿樱看到越来越近的铁骑轮廓已经失去语言,惶恐不安。
小桃花脸色白了又白,她们这是遇到鬼军了吗?
只有卫瑜然在看到为首骑在一匹马上的高大影子那刻,心头猛然一跳,彻底慌了神,“快,快掉头!”
她几乎失声地喊,然而绿樱已经六神无主,不得已,卫瑜然想要接过她手中的缰绳,没料到没抓紧,竟然掉了下去。
卫瑜然眼睁睁看着两匹马继续往前走,她吃力用鞭子把缰绳勾回来,然而等到她把缰绳勾回来时,两匹马慢慢停了下来。
她一抬眸,就看到黑压压来到跟前的残血军队,铁甲声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男人刚毅的脸庞凝着血污,金鳞铁甲裂痕交错,手上的重刀泛着寒光。
他身后的兵,死的死,残的残,伤亡惨重,风吹散了湿重模糊的雾气,她得以看到铁骑军队后天际火光熊熊一片,仿佛苍穹破晓。
卫瑜然看不清他掩在雾色之中的神色,但她只知道这下彻底完了,竟让她迎面遇上了戮战凯旋回来的周枭。
瘦马对上残血孤军,只剩下绝望。
可卫瑜然还是想逃,她瞄向右边漆黑的林子,在恍惚中竟生出一丝躲进林子里的念头。
她判断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应该有机会在他赶过来之前躲进林子里。
“快下来,我们进林子!”她催促。
绿樱和小桃花慌慌张张拎着包袱下马车,卫瑜然也在第一时间弃马车而落跑。
三道仓皇落魄的身影落在男人眼里显得有些可笑。
“抓起来。”
冷冰冰三个字一出,几名骑兵当即出动,眨眼间便把她们的前路堵住,跟逗小鸡似的。
三人猛然后退,卫瑜然扭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周枭,终究是绝望地认命被他带回去。
大手一挥,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到了马背上,后背紧贴周枭的盔甲,沾了血污的大手紧紧搂着她腰肢。
卫瑜然浑身僵硬,紧紧挽着她肩头上的包袱,垂眸心如死灰看着他们一步一步慢慢往回走。
“卫娘……”周枭哑着嗓音在她头顶开口,“怎么这么早过来接我?”
“……”
“很想我?”
“……”腰上的力度越来越大,卫瑜然咬唇,不予理会。
“我没死成,是不是很失望?不然你今天就能逃掉了。”
周枭轻笑一声,眼神却渐渐染上阴霾。
“你让我怎么说你好,本想着回去给你道歉,可你只想着逃,卫娘,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贡文星送来了判决文书,那个牙人被杖罚二十,原来那时他帮了你,卫娘,你跟我说,你那天对他心动吗?”
“他身上有周贯聿的影子,会不会在某刻让你爱上他?”
“说。”阴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深深闭上眼。
“胡天死了……被炸死了,就死在我面前,一条胳膊掉在沟里,险些找不到。”
“我三天没睡,那帮土匪比黄阳还要凶残,我一个活口都没留,一个个砍了他们的脑袋拎回来,可是这次作战是我火蝎军伤亡最惨重一次。”
细弱的女声淡淡响起:“可你也保护了遥州和榷场的百姓,你是个好将军。”
男人沾了血青筋凸起的手背正被一只葱白纤细的手指慢慢抚上,似在安抚。
周枭黑眸晦暗,垂眸瞥了眼她的鹅颈,嗓音沙哑:“卫娘,我们从头来过行不?”
卫瑜然把手收回来,刚收回,腰间结实的手臂不断收紧,明显不满她拒绝的态度。
直到天光大亮,他们才回到营寨。
拒马移开,周枭率领残军进来,号角从四面八方响起,响彻整个营寨。
营帐里伤员、屋子里后勤员、伙夫、留守执勤的甲兵纷纷出来呼喝,高声喊着将军。
就连潘旗听到凯旋的号角,赶忙出来,赶到操练场时,已经涌集几千名甲兵和伤员,齐刷刷看着骑着黑马铁骑的男人。
而他的旁边是整整十车的土匪人头,垒得跟一座小山一样高,随着黑布一掀,在晨光的照射下,映出一张张死白狰狞的死人脸。
呼喝声前所未有的响亮,好似这一身的伤痛和兄弟们惨重的伤亡都不算是事,是他们保家卫国的勋章——
潘旗受到鼓舞,加入进去,然而随着走近,却看到将军身后盔甲破裂,沾满了血污,但孔武魁伟的身躯在旗帜下显得异常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