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渡港(6)

其实不然。

她是演艺圈公认的刀马旦,一手剑花耍的漂亮,拍上一部武打片的时候,受过很多伤,眼角留下了一道一厘米左右的伤口,还有腰伤,听说她现在不能久坐或剧烈运动。

哦……还有胃病。

非科班出身,走到现在,应该吃了不少苦吧?

沈濯心底有阵奇异的快感,像是撕开结痂的旧伤疤,看它再一次流出鲜血,那点痛早已麻木了,只剩下自虐般的快意。

风雨更大了,廊下的灯笼晃的厉害。那是旧式的红灯笼,散发着微弱的荧光,原本应该很衬这一套红墙黑瓦的四合院,却不知怎么,在雨夜里显出一种吊诡感。

晏宁很冷,拢了下外套,将胳膊抱在胸前,企图借此抵御秋夜的寒风骤雨,但她很快就发现了,那股冷意是从自己身体里冒出来的,从五脏六腑里渗出来,暖不热。

是了,沈濯恨她。

她当年甩掉他的时候,那么干脆,像甩掉一件垃圾一样简单,偏偏还是为了钱,高傲骄矜如沈二少,应该很难接受。

晏宁问:“你就是出来跟我说这些的?”

“是你先说的。”

晏宁于是去回想,她头痛得厉害,压根想不出来什么,苦笑着摇摇头,转身走进包间。

沈濯没有回去,关泽也不在。

楚浔盯着她看了几秒:“真醉啦?”

晏宁想了下:“其实还能再喝一点。”

“别了,喝出点什么事,萧知许要去我家门口上吊的。”楚浔摆摆手,叫服务员煮碗面,“吃点东西吧。”

“她只会去吊死你。”

晏宁一边说,一边环视包厢,萧知许不在。她问:“她人呢?”

“跟关泽走了。”

“够不地道的,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面端上来,一碗鸡汤面,热腾腾的,做得也很清淡,晏宁吃了两口,胃里顿觉舒服很多。

楚浔斜靠在椅子里,沉默地等她吃完面,才说:“走了,太晚了,回家睡觉。”

已过十二点,降温的雨夜里,人们酣意正盛,一场庆祝,至此已经可以散场了。

走出饭店,送别楚浔后,晏宁抱着手机站在街边,一边给工作室的员工发红包,一边等司机来接。

停在路边的宾利按了声喇叭。

她抬头去看,车窗落下,沈濯偏过头与她对视。

晏宁这才想起来在哪见过车牌上这串数字,是沈濯的生日。

原来刻意忘记的回忆,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

他半边身子隐没在阴影里,脸上没什么表情,沉声说:“上车。”

如此相像的场景令晏宁愣在原地,恍惚间回到初见那夜。

雨水淅淅沥沥,淋湿她的发尾,也淋在她身体里,潮湿,像香港的回南天,已经下了三年之久。

第3章 第3章

2012年夏末,晏宁从北京去往香港念书,攻读法学硕士学位。

不管怎么说,她的家庭还没有到可以抛掉生活的一切后顾之忧的程度,花高价读一个毕业后显而易见找不到一份丰厚起薪工作的文科专业似乎并不是最佳选择。

学费和部分生活费由母亲负担,并不宽裕,余下的就要自己打工赚,虽然过得可能有些艰难,但是到了香港,离家千里,晏宁视作新开始。

甫一到港,她就找了一份在便利店收银的兼职。

这份工作最大的阻碍是语言,她听不懂粤语。

“#%&……”

晏宁抬头看一眼面前的人,三四十岁,胡茬泛青,眼皮耷着,穿洗得发黄的汗衫和人字拖。

她试图从一串加密语音中分析出他的意思,可惜还是失败了,没办法,她问:“抱歉,您说什么?”

那人掀起眼皮,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嗤笑,用蹩脚的普通话问:“大陆人?”

来港不过月余,晏宁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这种打量,那是一种本地人的轻微的不耐烦。

她敛起笑意,点下头,示意他付款。

那人没再说什么,付钱走了。

这是便利店的最后一位客人。晏宁无所事事地站在收银台里,眯着眼望对面墙上挂着的表,十点了,是下班的时间。

外面又下起雨,而她又忘记带伞。

听说今年秋天香港的雨比往年多,云雾终日缭绕在维港之上。

她看了眼越来越大的雨势,在等雨停和冒雨回家之间思考一阵,考虑到还是下班的心情更急切,只好咬咬牙把帆布包顶在头上,冲进雨幕里。

路边一辆黑色跑车飞速驶过,溅起的水花尽数落在她身上。

晏宁是好脾气的,连骂都懒得骂,只匆忙垂眸瞥了一眼,在心里琢磨这个天气,衣服不知道还能不能晾干,然后继续步履匆匆地跑向地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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