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湛馨缄默良久,低沉的语气似乎带有几分怜悯:“她在五年前因病去世了。”
“去世的时候,她的丈夫和孩子陪在她身边,她……很幸福。”
程秋来呼吸渐重,不可置信地笑道:“你说她很幸福?那我算什么……”
“我曾无数次劝她打掉你,她不听。”程湛馨蓦地笑了,“她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让叶曙华永远记得,对她的亏欠。”
程湛馨没有说更多的话,仅是这两句,已经令程秋来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她隐约猜到程湛馨不愿透露更多的原因,那就是完整的真相对她来说太过残酷,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所以,我只是她用来报复男人的工具吗?”程秋来喃喃道,“老师……我的母亲,她爱过我吗?”
“……或许吧。”
程湛馨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目视前方轻声道:“她去你店里买过花。”
程秋来眼中再次写满震惊,“她是怎么找到我的?”
“一个母亲想找到自己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会找到的。”程湛馨道:“何况你消失的并不是那么完美,与其说找不到你,不如说,根本不想找你。”
原来她自作多情消失的十余年,根本就是无人在意。
怪不得程湛馨在见到她时并未流露出太多的激动或惊讶,也从未询问她的去向目前的营生,因为她根本心知肚明。
这些年踏进过森也的客户太多了,形形色色,熙熙攘攘,男女老少,喜怒哀乐。
她无从察觉茫茫人海中那束投在她身上的异样目光,因为她的母亲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给她留下,她根本就是多余来到这世上的。
她仰头看着掉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泪水顺着脸颊潸然落下。
她忽然想到言亭小时候在谈及自己生母时,献宝似地举着银手镯给她看,眼中迸发出幸福的光芒。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亲妈!]
[戴着吧,很好看。][你妈妈一定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一个不值钱的银手镯当时并没有带给她太多情绪,直到现在,她才由衷羡慕起言亭。
接过花束,离开森也的那一刻,她是否有回头看她一眼。
是心疼她的劳累,还是庆幸她的平庸,不会威胁到她的幸福生活。
葬礼结束后,程湛馨伸手帮她把鬓间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端着她清瘦落寞的脸庞,平静地道:“很好奇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是吗?”
程秋来怔怔看着她不说话。
“然然,你不必太善良。”程湛馨临走时,将手中最后一枝白色蝴蝶兰别到了她衣襟上,“余生还长,请你务必照顾好自己。”
礼堂中,宾客已陆续离场。
她听到人们有说有笑地从她面前走过,她看到白色花瓣被黑色皮鞋碾的粉碎,不远处叶心怡正跟几个下属交待事情,语气尖戾,又是接近发疯的状态。
目光一转,她看到了江驿。
对方站在人流的另一端,同样也在看着她,眼中的哀恸不知是因为这场宏大的葬礼,还是物是人非后绝望的重逢。
最后看一眼挂在墙上的叶曙华,程秋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心怡知道她不会走远,在处理完其它琐事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她,很快,程秋来如约出现在去过的那栋医院大楼前。
二人一言不发走进电梯,叶心怡难得沉默了一路。
想到她这些天的忙碌,程秋来对她说:“辛苦了。”
叶心怡听到这话笑了:“这不叫辛苦,这叫解脱!这叫苦尽甘来!”
程秋来淡淡地问:“你为什么恨他,他对你还不够好吗?”
“好啊,还有谁能比他对我更好?从小到大,无论哪方面他给我的都是最好的,就算他死了,留给我的钱也是最多的!但是啊……他死的好啊!王八蛋!畜生!”叶心怡情绪逐渐激动,在电梯里歇斯底里地大笑,忽然又抱住程秋来痛哭:“你没看见啊姐……你没看见……我小时候玩捉迷藏躲到卧室的衣柜里,我看见他……我看见他拿鞭子把我妈打的连哭带喊,身上都是血道子……然后他们,然后他们还……”锥心的痛苦令叶心怡喘不过气,双腿发软,直到程秋来揽住她的肩膀她才得以站稳,“怎么有这样的事啊?为什么要让我看见!我晚上做梦都会梦到那个画面……”
叶心怡说着,忽然扶住厢壁开始呕吐,可惜她一直没顾上吃什么东西,只吐了一地胆汁。
程秋来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忽然想到小时候总是能在半夜听见叶心怡发疯又绝望地哭喊。